经过好一阵子交涉,黛玉看到周全和林如墨划着小船又匆匆回来了。黛玉忙和紫娟迎到门口。周全和林如墨来到黛玉的房间,周全便先回道:“姑娘,我们二人去和那花船上的鸨母交涉了一番,那鸨母说史姑娘是两个月前才被卖到船上的,因她是大家小姐出身,又能吟诗作对,满腹诗情,就想让她专接那些文人雅士;谁承想史姑娘性子刚烈,死活都不肯,鸨母为了给她点颜色瞧瞧,就打了她二十鞭子,谁承想她气性大,趁这会子无人看管,偷跑出来跳了河,最后被杂役救了上去,这会子又关起来打呢!”
黛玉闻听,急得忙打断他道:“周爷爷,您说那么多没用的干什么?您得先问问她的身价银子是多少,咱们好赎人啊!”
林如墨忙道:“姑娘您别急,我们已经跟鸨母说了,人先不要打,只能关起来,只要她开了价,我们一准赎人。结果鸨母委实不像话,一开始说死活不卖,后来我们只好搬出荣国府来吓唬她,她一听说是荣国府里的千金,不敢得罪,只得开了价,可张口就要两千两银子。姑娘,您说她这不是讹人吗?史姑娘不过是她刚买了来的,她不过就是个转手一卖,怎么就能坑咱们这么多银子呢,所以我们俩没敢答应她,说是回去请示主子,她说要决定就快点,她们过一个时辰就要往别的地方去了……”
黛玉听到这里,果断地一挥手打断他的话,道:“别说了!紫娟,赶紧去拿银子,交给周爷爷,赎人!”
“姑娘,千万别心急,我们已暗中打听好了,听说鸨母只花了二百两银子买的史姑娘,咱们要是再抻一抻,说不定五百两就能赎回来……”林如墨忍不住建议道。
“叔叔,别说了!咱们等不起,不要说两千两,就是一万两,也要尽快赎人!她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方了,绝对不能让她在那里多待一分钟,赶紧救人要紧!”黛玉当机立断地阻止了一切可以省银子的建议,坚决主张以越快赎人要紧,林如墨和周全无奈,只得拿着紫娟递过来的银票,转身又去花船,自去搭救湘云。
看着两人走远,黛玉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她忙再次走到窗前,临窗而眺,见林如墨和周全再次雇上小船,划到花船之上,鸨母将两人迎至舱中。约莫一顿饭的功夫后,只见舱帘一挑,两名杂役抬着一条长凳出来,而湘云就直挺挺地趴在长凳上,想来,定是刚被打成了重伤。黛玉恨得咬着牙,道:“心狠手辣的老东西们,看赶明儿非得揭你们一层皮不可!”说完,忙吩咐紫娟道:“紫娟,你找两个年轻点的家人去接应周爷爷他们,另外再让雪雁和春纤下去接着,让他们直接把湘云抬到我屋内。”紫娟忙答应着出去了。
不一会儿功夫,楼下就传来脚步声。黛玉忙打开房门,周姑父和一个家人抬着长凳,雪雁和春纤在两边扶着进了屋门。黛玉一见湘云后背及臀部淋淋的血迹,早已心疼得哭出声来,口中一叠地呼唤着:“湘云,云丫头,我是你林姐姐!你怎么样了?还清醒吗?”
听见黛玉的声音,湘云费力地抬起头,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林姐姐,我……我疼得厉害!”
周姑爷忙道:“林姐姐,我看史大姑娘就是被鞭子和棍子打成这样的,不如我先去找家药铺请个大夫来瞧瞧,或者抓两副药回来给她敷上,至少可以止血止痛。”
黛玉忙道:“好,让紫娟给你拿银子,赶紧去吧!有劳你了!”
林姑爷只说了一句:“这点银子我还是有,姑娘的钱还是留着路上用吧!”说完,不等紫娟取了银子,便转身去了。
黛玉顾不得感谢他,忙命人将湘云抬至榻上趴好,给她喂了一些水。这时,周全递给黛玉一张纸,小声道:“玉儿,这是史姑娘的卖身契……”黛玉双眉瞬间一皱,接过卖身契“刺啦”“刺啦”几下撒了个粉碎,抛出了窗外。那纸屑被晚风一吹,悠悠荡荡,不知飘落到哪里去了。
林如墨和周全四目相对一下,忙道:“姑娘,我们先行退下了,姑娘有事可随时叫我们。”黛玉点点头道:“有劳两位了,快去歇息去吧!”
林如墨两人刚退出不久,周姑爷便领着一位大夫上楼来了。雪雁忙过去通报一声,黛玉等人便避到了另间屋子。周全方领着大夫进屋瞧病。
约莫一盅茶的功夫,大夫诊完了病走了。黛玉忙问周全道:“周爷爷,大夫怎么说?”
周全道:“大夫说,史姑娘都是外伤,且多是用皮鞭或棍棒打的,旧伤未好又添新伤,不免有些感染。不过也无大碍,只需好好将养些日子,再添些外敷或内服的丸药配合吃了,也就好了。”说着,将方子递给了黛玉。
黛玉接过看了,见方子上也皆是些治跌打损伤的药,知道是对症的,便命人去抓了。一时药抓回来,紫娟和雪雁细细地给湘云敷上,大家方才渐渐散去歇息。
黛玉见众人都散了,忙俯身问湘云道:“云妹妹,你觉得怎么样?饿不饿?渴不渴?”
湘云虚弱地摇摇头,慢慢道:“林姐姐,我不渴,也不饿,就是觉得心里难过,难过得要死!”
黛玉红着眼圈,劝道:“你别胡思乱想了,你如今养身子重要。等过个三五天,你这身上的疤结了痂,咱们就启程回京,回到老太太身边,到那时,你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回京城?回到老太太身边?林姐姐,你说得都是真的吗?”湘云强撑着欠起半个身子问。
黛玉忙按下她,郑重地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我这次离京也是回苏州老家一趟,前些日子得了老太太的信儿,催着我回去。如今正好遇到了你,自然是带你一起回去的,你大可放心吧!”
湘云听罢,又是泪如泉涌,直哽咽了半天,才道,“太好了!我这辈子,只以为再也不能见老太太了,没想到老天爷竟让我遇见了你!林姐姐,我没有别的奢望,只求你能把我送到老太太身边,我就是死也心甘了!”
黛玉哭道:“好妹妹,你放心吧,我一定能把你安全地送到老太太身边。到那时,咱们姐妹再在园子里一处住,一处玩,一处赏月论诗,岂不自在?”
“林姐姐!你别说了!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哪有什么脸面再跟你们一处住,一处玩,一处赏月论诗了?——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像咱们这样寒塘边赏月联诗的日子,我湘云再也不配拥有了……”言罢,湘云又是哭得泪湿枕巾。
黛玉也一边哭一边安慰道:“傻丫头,如今你已经跳出了苦海,还说那些丧气话做什么?你要是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
“好姐姐,我再也不敢了!从今往后,我都听你的,只求你别再扔下我,再让我进入那虎狼之口罢!”湘云说完,又以袖掩面直哭得气噎面涨。黛玉心疼地一把抱住她的头,哭道:“好妹妹,我答应你,从今往后,不会再扔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