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中秋佳节,水溶约了一干人等在北静王府相聚,倒也逍遥自在。席间,黛玉和水溶见妙玉和沈净二人双双离了席,又知他们二人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竟都生出了情意,不免为他们而高兴。只是妙玉和沈净都是孤傲的人,虽然彼此心下有意,却都开不了口。
待到妙玉回来,黛玉便悄悄向她问起沈净来。妙玉见黛玉话中有话,只问道:“你又是听了什么人胡说?可是水心那丫头。”
黛玉摇了摇头,不回答妙玉,一时间又道:“我自己原也看了出来,只是见不到你,又不知道你的心意,这才没有说。我瞧着沈大夫是个知冷热的人,你一个人在外面久了,倒叫我常日担忧,如今知道你同他很好,这才叫我放下心来。”
妙玉听黛玉这样说,反倒笑了,只回道:“往日里都是我见你有些不如意,常拿话来劝你,如今却是你来劝我,倒真是有趣。”
黛玉细想,正是如此,倒也笑了,一时又正色道:“咱们也休要再说这些,如今我只同你说正经事。若说起这些事情来,你是知道的,我原也同你一样,见了他什么都不说,倒叫他一直心神不定的,仔细想来,确实是我的不是。只是姐姐是个聪明的人,人也比我仔细些,自然不要同我一般,白白耗了这些日子。”
妙玉听了,知道黛玉说的有道理,便沉吟不语,只暗暗想她的话。黛玉见她不说话,一时间也不好再多讲什么,因此也只好罢了。
夜已经深了,众人各自向北静太妃辞了行,不多时便也都散了,沈净说道妙玉身子未曾痊愈,仍需要细心调养,怕还是要在药铺里面好好调养。水溶和黛玉见沈净这样说,忍不住便笑了,把妙玉弄得不好意思起来。
这日黛玉正在与丫头们说话,紫鹃因道:“王爷素日里常往咱们这里来,如今却有些日子没有来了,倒真是叫人奇怪。”
黛玉心中也甚是疑惑。自从她搬到南安王府之后,水溶便是每日都要来一趟的,纵然有事来不了,也定会找人过来问候两句。可是如今已经有六七日没有消息了。她担心水溶出了什么事情,心中早就想要问了,但是偏又嘴硬,如今见紫鹃提起来,便只回道:“他如今不来,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哪有什么好稀奇的。况且他又不是我什么人。”
紫鹃见她嘴硬,倒也觉得好笑,心中想:“姑娘是个爱别扭的,她同王爷感情早就非同一般,咱们每个人都瞧在眼里,姑娘自己却还是不肯承认。”
紫鹃正要再说话,见到南安太妃进了屋子,便打住了不说,自己只下去张罗了一番。黛玉见到南安太妃,心中高兴,刚要下了榻给太妃请安,太妃却已经坐在了自己身边。黛玉望向南安太妃,只觉得她神色之间甚是苦恼。
黛玉便问道:“母妃可是有什么心烦的事情?”
南安太妃听她问起,只回道:“确是有些事情蹊跷。这些日子宫里乱成一团,元妃娘娘和萧妃娘娘两个人竟一同病了,每日只昏昏沉沉的。皇上因怕宫中有什么时疫,便叫了御医给她们细细来瞧。没想到御医这一瞧,却又生出大事故来。”
黛玉听说元妃和萧妃都昏昏沉沉的,便想起当日她中了催魂香的毒也是如此,不免有些失神了。黛玉一时间却又想起探春来,心中便觉得感慨万分。
南安太妃见黛玉出神,倒也不知道她想些什么,只用手推了推她。见黛玉回过神来,便又继续说道:“御医看了,说两位娘娘倒也不是什么时疫,倒是中了催魂香的毒。皇上听了御医这样说,自然是怒不可遏的,又叫人细细查了,竟查到陈妃娘娘的头上,原来那些东西是陈妃娘娘派人给的。皇上听了,自然是怒不可遏的,只是因陈妃娘娘如今有孕,倒也不便处置了她,只将她软禁在自己宫里,任何人不得进出。”
黛玉知道陈妃同北静王府感情深厚,陈妃又曾派了人来给自己送了许多东西,如今听到陈妃竟然招惹了这样的麻烦,自然是担心不已的,因此追问道:“出了这样的事情,陈妃娘娘怎么说?”
南安太妃回道:“皇上盛怒之下,只将陈妃宫里的人都打发到牢里去做苦役,自己却也并不见陈妃,也不听她说话,只叫她闭门自省。宫里的人原都是机灵的,如今见皇上恼了,哪个还敢去招惹陈妃?恨不得各个都离得远一些才好。”
黛玉听了,一时只觉得踟蹰难定。她当日父亲去世,元妃却也派了人来瞧,又给她送了许多东西,她心里自然是感激。既然想起元妃来,黛玉又问道:“元妃娘娘如何了?”
南安太妃便说道:“听说元妃娘娘如今正昏迷不醒。”又说道:“我也深知那陈妃,她的性子素来是好的,人又随和,是个极有教养的人。若是说她做下这样的事情来,我倒是千百个不信的。只是如今皇上怒极,容不得她出口辩解,只待皇上气渐渐消了,调查的人又查明白了,自然也就没事了。”
黛玉叹了口气,回道:“我常听人说起‘伴君如伴虎’,想来这话确实不假。前几日陈妃娘娘还是皇上最看重的人,整日捧在手心里面,便是北静王府,一时间也是门庭若市的,如今却又是这样的结果,只叫人不免唏嘘。怪道他这些日子没有来,陈妃既出了这样的大事,想必他自然要奔波一番的。”
南安太妃也点头道:“我的儿,终究是你看的清楚。”
自从南安太妃同黛玉说了这些话,黛玉便心神不宁,当晚又见到南安太妃似是比白天还要苦恼,黛玉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变故。只是南安太妃既不肯同她说,她也不好直接去问。因想着沐云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不如去找了他来问。黛玉既已打定主意,便去了沐云那里,沐云见她来了,倒也不免有些惊讶。
黛玉便问道:“二哥,白天我听母妃说了宫里的事情,只是见她晚上似乎又忧心忡忡了些,不知道可是有什么变故。”
沐云心直口快,况且事情牵扯到北静王府,他又深知黛玉同水溶之间的感情不寻常,倒是不好向黛玉隐瞒,因此便说道:“今儿个晌午,宫里来人传了话,说是萧妃娘娘殁了。”
黛玉听说萧妃竟已经去了,又惊又惧,想那忠顺老王爷素来不是个好相与的,如今众人都说萧妃是陈妃害死的,他必定心怀怨恨,因此黛玉也不免忧心忡忡起来,只继续问道:“忠顺王府那边可有什么反应?”
沐云见黛玉询问,只叹了一口气,便回道:“你也知道那老王爷的,平日里就是个嚣张跋扈的,如今听说女儿好好的竟没了,又岂肯善罢甘休?他即刻便进宫去见了皇上,只说待陈妃娘娘生下龙胎,便要她偿命。皇上见萧妃娘娘殁了,自然也是伤痛欲绝的,见老王爷如此,却又好生宽慰了他一番,他说了什么,自然是应下的。谁知道那忠顺老王爷却紧咬着不放,又说催魂香那样的东西,陈妃娘娘久在宫中,本是拿不到的,如今审都不必审了,定是北静王府这边送进去的。只说的皇上怒不可遏,又传下旨来,叫北静王府的人闭门反省,不得进出。”
黛玉见这件事情上连北静王府也深受牵连,又此事甚有蹊跷的地方,因此便道:“我觉得皇上处事倒是不妥。如今没凭没据又没个人证,如何便一股脑地怪到他们头上,偏又不许人解释一番。”
沐云听黛玉说起皇上的不是,忙制止了她,说道:“你这话在我面前说,倒也罢了,只是日后却不可向他人再说起。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只是皇上自陈妃娘娘有了孕以来,便将陈妃娘娘看的与旁人不同,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如今听说这件事情竟与陈妃娘娘有关,一时间思虑不周也是有的。况且萧妃娘娘殁了,皇上心痛之余,又要向忠顺王府交代,也只好这样处置。”
黛玉见沐云这样说,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她心中对皇上妄断之事仍旧不满,突然想起南安王府同北静王府素来有交情,东平、西宁王府也是世交,况且素日来他们同一些王孙贵胄家里也有交往,因此便问道:“既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其他府上可有跟皇上说说?”
沐云叹了口气,只说道:“从来都是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困难。如今北静王府出了事,皇上又盛怒之下,哪个敢去向皇上多说一句?除了东平、西宁、南安王府之外,只有大学士卫家、翰林梅家去向皇上求了情,只是皇上不等听完,便叫咱们都退下了。如今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倒只有萧妃娘娘和元妃娘娘家的人了。只是他们既然认定是陈妃娘娘下的手,又岂会去说情?”
黛玉本来有些心灰意冷了,如今听到沐云的话,一时却又生了些希望出来,便想:“老太太素来疼我,又是个明白事理的,我只将这些蹊跷之处同老太太说了,想来她自然是知道的。如今倒也不用她求情,只要贾府向皇上说了,派人细细调查此事,再请出陈妃娘娘来一同把事情说清楚,想来是明了的。若陈妃娘娘有错,自然是要罚的,若陈妃娘娘是冤枉的,倒是要还她个公道。”
她便又向沐云说:“二哥,我原也是从贾府里出来的人,老太太对我不薄,当家的凤姐姐和宝姐姐又素来同我亲厚。如今我且去寻了她们,同她们好生商量一番,说不定倒有一些用的。”
沐云听黛玉这样说,觉得只好如此。他们同忠顺王府素来不和,因此不好从他们那里着手,如今看来,贾家那里倒是可行的。因此又带着黛玉回过太妃,太妃见状,便也应了。
次日一早,黛玉便带着紫鹃、雪雁回了贾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