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以前的家有多么的冰冷,但是此刻在他的心里,每一处亭台楼阁,花鸟虫鱼都有了家的温暖,曾经在他奄奄一息的时候,出现在脑海里最多的念头就是要回家!
雨后,青石板上积着水,水映着乌黑的天,花坛中的花被雨打风吹散,个个低着头。他静静地在园中走着,一阵风过,树上未干的雨水滴在他的头顶,冰凉刺骨,但是他却没有感觉,目光眷恋不舍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及至走到假山与荷塘处,脚下像沾满了泥土,再也走不动。荷塘里的花开着正盛,还散发着清香,冰凉的假山就像一个被尘封的记忆,没有了那个人,什么都没有了温度。可曾记得,那一晚,他牵着她的手,暖暖地走过这一段石子路,夜的黑还似今晚,却已经过了五个春秋。时光的飞逝,无人能阻挡,命运的捉弄又是那般无奈。
他站在亭子处,手触摸石栏,不自觉的回首望一眼,若是以前,他一定会看到那双痴痴,暖若秋水的目光!那目光就在假山后,草木旁,就在这夜色的包围中。无论在哪里,他的心都是暖的!
这个家,曾经因为有她而变得温暖,现在能令他沉迷的依旧是她。
望着满塘的荷花,他的眉头渐渐舒展了,沉寂的黑夜,落寞的夜风,他的手缓缓捏起放在眉间,似要抓住莲香曾留下的暖与香。
“我答应过她,不再皱眉头!”他自言自语的说着,冰冷的脸上终于涌现出一股人间的暖。在这世上唯有爱情是最令人陶醉。
他从身后拿出一支竹笛,放在唇边,一如以前在方家的日日夜夜,吹着相同的曲子,以前他是吹给天上的娘亲听的,但是现在他希望莲香能够听到!希望吹完这首曲子,一回头,她还站在那里!
但是逝去的终究是再也回不去,纵然花能再开,万物能复苏,但是他的容貌、声音再也回不到最初,两个人再也无法见到。
笛音悠悠扬,如人的叹息,似花的凋零,池水的漪澜。荷叶随风飘摇着,整个夜里只有他的声音还未入睡。
天色漆黑,没有一点天光,整片皇宫寂静无声,风吹进宫门,拂过莲香那张美丽的脸庞。徽宗眼圈发红,目光呆滞,紧紧握着她的手,房间内像是覆盖了千年冰霜每一个人都僵着,没有一丝的声响,徽宗皱着的眉头早已经将人打入死牢,可卿等人恐惧立在一旁。
乔金玉也呆在宫人里,她并不害怕陪葬,而是如欣赏一件艺术品般将目光紧紧在徽宗身上,他伟岸的身躯,英俊的脸庞、痴情的眼神,多么令她艳羡,心里百味陈杂,一如宫里所有的女人一样,恨不能躺在床上的是她。
对于莲香,她虽有恻隐之心,却又恨不得她立即死去好取而代之。现在的金玉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单纯,跟金秋月的几次接触,她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好歹,她也是一绝代佳人,论样貌,她比金秋月、韦青河都漂亮,论音律、舞蹈、文学、才识,她哪一点又输于一个庶出之女和一个才疏学浅的韦青河?她们都能得宠,为何她就要甘心居于人下?她那双大若星辰的眼眸,透露着夜的漆黑,一夜之间就变得如此难以捉摸。
风缓缓吹进,猩红纱帐飘着,莲香的脸色惨白如蜡,手心的温度越来越低,她很平静,就像睡着的孩子般。徽宗连早朝都不上,国家大事,事事都与他无关,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她的身上,回想起她带给他的快乐时光,想起她那美丽单纯的笑容,他的心都是甜的,“青河,朕不允许你死,朕一定会救你!”他的眉头紧锁,嘴角耷拉着,侧过头,压低声音说,“去告诉那帮庸医,朕再给一个时辰,若想不出救人的法子,朕会让他们先下去给韦才人陪葬!”他的目光悲伤而愤怒,痴情而又透露着许多的无奈。
门外,寂静无声,一群御医佝偻着身子匍匐在地,像一个有罪之人乞求着皇上的开恩。圣上一句话足以改变许多人的命运,这些有着多年行医经验的人,却无法救莲香,只一句,“油尽灯枯已无法!”自古伴君如伴虎,此时他们只有祈求着徽宗能够大发慈悲饶恕他们。
公公拿着拂尘从屋内走出,轻蔑地望着跪在地上的群医,冷哼一声让人倒吸一口凉气,此人是徽宗身边最受宠的公公杨戬,往往从他的一个表情或者一个字就能判断出徽宗的旨意,御医们听着这一冷哼声就像五雷轰顶般,脑袋嗡嗡地响。“皇上说了,再给你们一个时辰,若想不出救韦才人的法子,你们一个个都下去先给韦才人探路!”杨公公的脸白如蜡,散发着阴间地狱的气息。
太医院总管苏御医望了左右的人,心里十分的难过。医者,医治别人,自然是希望人长命百岁,那作为医生本人就更希望自己能活的越长越好,然而苏御医以他多年的经验认为要想救回韦才人恐怕只有时光倒流,趁着她割腕时制止,要不然就是有观音娘娘起死回生的圣水,除此之外,恐是回天乏术!
他没有像其他御医向一个太监去求情,而是正义凛然的说,“麻烦杨公公禀告圣上,纵是给微臣一个月,一年的时间也无法,韦才人的血已流尽,我等凡人无能为力!”
“这么是你们是没有能力呢?”杨公公翻着白眼,对于苏御医的正义,他素来憎恨。
其他的人一阵沉默,苏御医接着说,“我已经说得很清楚,韦才人的血已流尽,回天乏术!就算现在杀了我们,还是两个字,无法!”
杨公公愤恨地瞪了他一眼,手中的拂尘一样,轻哼地说,“好,咱家现在就成全你!来人!”他的命令俨如圣旨,身边待命的侍卫纷纷到跟前,听候差遣。
“皇上有旨,御医无法救治韦才人就得死!把他们都拉出去斩了!”生命在他的眼里何其卑贱,他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才学的阉人,只因为懂得讨好皇上而得宠,自此便嚣张跋扈,他若让人死,决不会多活一个时辰。而苏御医自始自终都没像其他御医般开口说一个求字。
杨公公朝他啐了一口,骂道,“贱骨头!”
苏御医,嘴角微微抽动着,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从公公嘴里说出的贱字,倒未必不好听!不过至少老臣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汗,论骨头倒是比某些@要硬的多!不过老臣还有一句话要说,麻烦公公传达给皇上,生死由命,即使杀光了所有的大夫,那也是徒然!”他的话将杨戬气的脸色发白,直直骂着,“还不快动手!把他们立刻处死!”
外面的吵闹令徽宗心烦意乱,他的眉头皱着,脸上布满了乌云,腾地从床边坐起,金玉深邃的眼眸立马变得温纯,像一朵洁白的花,徽宗一回头见到这美若天仙的容貌,心微微震动了一下,目光停在金玉姣好的脸颊上迟迟不肯离去!这一刻的凝望竟让他之前的困倦、忧虑、担忧消失殆尽,嘴角不自觉的扬起,金玉也微笑着,那笑容若百花盛开,让人难以拒绝!
可卿微微抬头,一眼看到金玉勾魂的目光,心里又气又恼,看着身后的才人面色惨白,危在旦夕,她乔金玉竟然趁此勾引皇上,真是一个无耻的小人,亏小主平常待她如亲姐妹!可卿入宫不到半年,对于宫内的人情世故并不了解,只道,“待才人醒来,我一定要揭穿你的真面目!”
门外的争吵声依旧,苏御医的声音洪亮,也将徽宗的目光从乔金玉身上移开,只见他如夏日的暴风雨般,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双手背在身后,气愤走到门口,喃喃道,“你们是不想多活一个时辰是吧,好,朕现在就成全你!”
徽宗一出门,杨公公立马听话地跪下,苏御医冷冷的说了句,“这不光是贱骨头!还是软骨头!”
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只有风吹动着回廊里的灯笼。
杨公公察觉到徽宗的怒颜,面带忧伤之色说,“请皇上节哀!”
他一说完,下面跪着的御医个个脸色惨白,这个杨戬明显是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徽宗青筋鼓起,怒视着杨戬,“你敢诅咒韦才人?”
杨戬惶恐地跪下,可怜巴巴的说,“奴才也无法,是苏御医,他说就算杀光了所有御医,也没有办法救韦才人的命!”
徽宗目光横扫在一群御医身上,而后手一指,道,“将苏平给朕砍了!其余的人,朕在多给你们几个时辰,只要韦才人出一点事,朕会让你们死得比苏平还难堪!”
“还不动手!”杨公公命令着。
苏御医,闭着眼睛,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求饶。因为即便求饶也无用,韦才人是活不过今晚的,徽宗早晚都得杀了太医院的御医!
身旁的侍卫快速地将苏平抓起,龙德宫内死气沉沉!苏平放下乌纱帽,仰望着夜空,闭上眼睛,身子被侍卫紧紧架住。
“慢!”一阵风过,一嘹亮的声音震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