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武警急扑过来,制住了彭洁云,司机急忙跳下来扶住顾京西,然而一切都晚了。
顾京西已经被毁容,幸运的是眼睛没有受伤。顾母得知后,直接吓晕了过去,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顾父是三星上将,头发早已灰白,眼里却有止不住的怆然,就连在重庆军区服役的顾淮安也急匆匆赶回来了,然而没有一个人有心情说话,医院的走廊上沉默得像一场追悼会。
温辛也没料到事情的发展会到这地步,甚至彭洁云家里的电脑主机还是他派人去抱走的,对于这个同大院长大的妹妹,他是想给她留一份情面的。所以不当面揭穿她的事,不去亲自做这个刽子手。
然而有分别吗?借彭洁云的手去抖开她的事,依旧会让她无地自容。他没想到顾京西为了掩饰自己的行为会无所不用其极。
他只是想离婚。
然而却毁了她的终身。如今对着面容残破的西子,他还能说的出口“离婚”这两个字吗?
事情最终被顾家人压了下来,顾母不希望警方调查此案,原因是害怕抖出那些照片的事,对于顾家来说,女儿的名声仍旧比女儿的脸重要。但是他们也不会放过彭洁云,只不过随便捏了个罪名把她弄进去了。
彭洁云锒铛入狱的时候,白辰辰还去看过她。
她坐在候见室的另一边,面色苍白,但是脸上很从容。仿佛这一切都是她预期的结果,她也不诧异白辰辰会来,只是垂着眼睫,静静的等着。
白辰辰觉得很尴尬,世事有时候很奇妙,几个月前她才被舅母嘲讽为“劳改犯外甥女”,几个月后她的表妹坐在监狱的候见室里和自己见面。
她并不是幸灾乐祸,只觉得世事无常。咳了声,简单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彭洁云笑了一下,唇角微微上扬,苍白的脸上乍然生了颜色。白辰辰这才发现她这个表妹生得也是极为漂亮的,这一笑竟有些眩目的感觉。
“有空的话,帮我到爸妈的坟上烧烧纸钱吧。”
她也只说了这一句。
顾京西一脱离危险期,就被送出国进行整容手术了,温辛几乎连话都没跟她说上一句。温、顾两家的关系也因此突然间变得很僵,顾父认为是温辛这个做丈夫的平常太忽略西子,才会导致这样的悲剧发生。而顾母则认定彭洁云能够这么大胆的接近西子,一定是温辛的暗中纵容。总之把所有怪责都归咎到温辛头上。
其实是害怕温辛会因为西子的容貌问题抛弃她,所以先发制人,令他惭愧,内疚。
而温老太太早就对媳妇出轨不满,只是碍于两家面子不便明说,现在发生这种事,她觉得是顾家那丫头咎由自取,总不能委屈自己的儿子被戴了绿帽子还得守着个丑八怪吧?
老太太虽然在婚姻这事上专制了点,但她的大部分初衷,还是为了自个儿子好。
又怕贸贸然提离婚,外面会对温辛非议,于是就等着顾家上门来生事,好趁机把这事闹开了,让两人离婚。
这些天来温辛都过得很混乱,各种各样的电话,西子出了这样事,圈子里朋友,同事,亲戚,难免要询问一下再表示表示安慰。
圣诞的脚步一天天近了,大街小巷到处挂满了圣诞结,红袜子,橱窗上贴着五角雪花,几乎随处可见圣诞树,宣传部的人心血来潮,外出采购了一棵两人高的圣诞树,放在平时上班签到处,在旁边准备了便签纸和回形针,告诉大家有什么心愿或者新年寄语都可以写下来挂到圣诞树上,到平安夜那天,会随机抽取三张纸条,完成大家的心愿。
本以为这样幼稚的游戏不会有多少人参与,没想到第二天上班,圣诞树上就挂满了花花绿绿的纸条,倒是挺漂亮。
大概生活真的太不如意了,所以大家都把愿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几率上。
宣传部的小姑娘兴冲冲的拿了张便签纸给他:“温书记,今晚就是平安夜了,大家都写了心愿,您也写一张吧。”
温辛笑笑,掏出自己钢笔,在上面飞快写下:希望来年,人人都平安。
小姑娘接过纸条,忍不住觑了一眼,看到这九个字,轻轻“呀”了一声:“温书记,你的愿望好简单啊。”
温辛不置可否。对他们这样人来说,金钱,权力似乎都不是什么诱人的东西,反而是最最寻常的,健康,快乐,变得稀有而可怜。
下午无事的时候,他甩开叶常弘,一个人开车在街上游荡,越临近圣诞节,街上气氛越热烈,他想让这种热闹的气氛感染自己,驱走那点悲伤,但是很难。也许是隔了一层玻璃车窗的缘故,外面的热闹也像是被玻璃罩子罩起来,他始终触不着。
等车子驶下高架,转入一条寻常的单向马路时,他才醒悟过来——
这条路是通往白辰辰的住处的!
他想调头,可是单向马路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往前开,嘴角噙着笑,心想:不会这么巧就遇到她。
其实心里是隐隐的期待。
才刚过了斑马线,就看见白辰辰手里拎着两个大塑料袋,从小区里走出来。
车子戛一声刹在路边。
白辰辰也被这刹车声吸引了,循声望去,这一望,却有些后悔,四目相对,她想逃都逃不掉了。
她整理了下心情,漫不经心的走过去,他也配合的降下了车窗,她眯起眼睛微笑:“嗨,这么巧。”
心里知道没有这种巧合,只但愿他找自己没什么事。
温辛正绞尽脑汁的想该说些什么,乍一听她这么说,便附和道:“是啊,很巧。你出门吗?”
“嗯。”她点点头。
从老家那一别后,她没再见过他。看似偶然的一场相遇,却只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她想起前几日发生的事,都上了报纸了,行凶者怎么说也算她的亲戚,于是向他道歉:“对不起,你妻子的事我很难过,小云她还年轻,做事难免冲动,她现在已经得到应得的惩罚了,希望你不要跟她计较。”
温辛点点头:“这次确实是西子有错在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我们谁都不会再追究。”
“那就好。”白辰辰又朝他笑笑。
看她的意思,似乎要走了,温辛貌似不经意的挽留了一句:“难得这样碰巧,不如一起吃个晚饭?”
“哎呀,真抱歉,我约了人了。”白辰辰站在车外,一双漂亮的眼睛睁的大大的,颇为惋惜的样子,“下次吧,总有机会的。”
话说到这里,温辛也不便坚持了,只能客气的道谢:“那就下次吧。”
她却浅浅一笑:“路上开车小心。”转身扬长而去。
温辛的车迟迟停在路边,没有发动。看着她的背影,坚定而从容,应该是过得不错,没有什么他好担心的了。可是心里又觉得不甘,那样漫不经心的笑着,好像真的可以不在乎。
她怎么可以不在乎?
他还记得上一次,她拿刀指着他的脖子,要和他划清界限。那时候的他冷静而从容,像是笃定了她舍不得杀了自己,可任谁被一把刀子指着,会没有一点点心慌呢?看似平静无波的一场暗斗,他却是拿命在赌。
那时候的她是带刺的,谁碰一下她就会扎谁,却也可爱得紧。
如今的白辰辰,看着却让人有些牙痒痒的恨。
其实白辰辰倒也没约什么人,只是不想让温辛知道自己在酒吧这种地方上班。今儿是平安夜,沈老板早就下了命令,要全员待命,势必办好这个圣诞狂欢夜。
才五点钟,天色就暗了下来,街头上早已霓虹闪烁,情侣们连体出没,一路上,白辰辰见着的尽是年轻小男女们腻歪在一起,还有的大张旗鼓的穿成圣诞老人一样的情侣装。年轻真好,连幸福都可以幸福得这么张扬,无所顾忌。
她说这话的时候,忘了自己也才二十四岁。
在公车上看到费弋阳的脸,她以为是幻觉。
“你怎么在这晃悠?”
“我来找点过节的氛围。”他自顾自的说。他是后上车的,在人堆里挤来挤去才挤到她面前,白辰辰先上车倒是有位置。
他站在她旁边,本来海拔就有差距,这一站一坐,居高临下的感觉更明显:“衣服洗好了吗?”
这追债追到公交车上来了。她白了一眼:“洗好了,天冷难晾干,等干了就给你带过来。”
“那好。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便利店打发一下。”
“你还真把全家当成你家啊?看在你帮我洗衣服的份上,我请你吃饭,你看大街上人都一对一对的,你狠心去破坏这和谐美好的氛围吗?”
他的思维有点跳跃,白辰辰明显跟不上趟。
“我吃饭,跟他们的和谐美好有什么关系?”
“你想啊,你随便找一面馆,坐下来,人人都是情侣双座,你一人占一个位,然后外头进来一对,你说老板是赚你一人生意,还是赚人家两人生意啊?而且你一小姑娘,撑死了吃一碗面,人家小情侣出来吃饭,总得点点儿象样的,不吃也得看着好看啊。”
他竟能说得头头是道。
“费弋阳,看不出,你挺能贫的啊。”白辰辰犹豫了一下,这两年一个人在北京,她都快不知道圣诞节是什么样的了,连张楚都唱孤独的人是可耻的,也好,她也该正正经经过好日子了。
继而眼波流转,笑靥生辉:“那行,我请你吧。”反正她早就打算工资发下来请费弋阳吃饭的,圣诞节就圣诞节请吧。
费弋阳倒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回过神来:“那咱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