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个佛堂,里边还真有点名堂。传闻铁木堡的三位堡主对老夫人非常孝敬,知道老夫人一心向佛,便四处寻宝,花极大的代价请雕刻宗师韩斋子亲自操刀,凿刻了一座一人高的佛像,作为老夫人六十大寿的贺礼。那佛像全身以紫檀木雕凿,先不论这价比黄金的紫檀木有多名贵,光就说韩斋子的亲手雕作,就有无数贵族豪门求之若渴。
佛堂在内堡南边的荷园中,南宫玉来过铁木堡几次,他本身就相貌出众,气质不凡,堡中的护卫侍婢们大都认识这位二堡主的贵客好友,所以一路上也没有人对他俩阻拦盘问。
二人一路穿过两个园子,拐过四道月门,正走到一条长廊上,迎面便碰上一队侍婢。领头的女子面容清秀,身上的衣料首饰明显比身后四个婢女的档次高些。
南宫玉一见那女子,顿时便来了精神,他笑嘻嘻地将那女子拦住,俊朗的眉目中尽是风流之态。
“呀,数月未见,芸香姑娘的美貌更胜从前,真真让本少怦然心动啊!”
那队侍婢一见到南宫玉,避如蛇蝎般连忙后退,领头的芸香寒着一张俏脸,对他冷声说道:“数月未见,南宫少爷依旧这么风流无忌,可怜檀香姐姐还被关在后院小舍中面壁思过,南宫少爷却还有兴致在这里戏弄我等。”
“怎么檀香被老夫人责罚了吗?”南宫玉闻言眉头轻蹙。
芸香扬首,略带恨意的看着南宫玉,道:“檀香姐姐不守规矩,在佛堂圣地做出有辱清誉的丑事,老夫人心善,只罚了她在后院禁足半年,面壁思过,已是格外开恩!”
南宫玉一愣,脸上浮现出一丝愧色,“本少不知道会连累她至此,明日本少找二堡主说说情,早点将她放出来。”
“不必了,半年罚期将过,南宫少爷还是不要无事生非,免得弄巧成拙又害了檀香姐姐!”
南宫玉碰了个钉子,尴尬地揉了揉鼻子,喏喏道:“既然如此,那本少就不便多事了。”
芸香冷哼一声,敷衍地朝南宫玉行了个礼,说道:“奴婢们还得去伺候主子,南宫少爷这几日在堡中玩得尽兴了,就请早点离去,奴婢代堡中诸位姐妹先行谢过南宫少爷了。”
说罢,也不理会南宫玉难看的脸色,带着一众侍婢如避洪水猛兽般远远绕开,匆匆忙忙地离去。
待那群侍婢走远后,天薇终于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声来,“想不到风流潇洒的南宫二少,也会有被人如此嫌弃的时候。”
南宫玉顿时面色一窘,急步走到前面,却马上又回过头,带着一脸风流得瑟,边走边惋惜道:“这丫头往日还送过我一方丝帕,爱之深畏之切,她今日定是害羞过头了。”
跟在后面的天薇顿时一愣,无语地翻了下白眼,暗道:这家伙说起睁眼瞎话来,还真是脸不红心不跳啊。
不多时,二人已穿过长廊,走到荷园的正门前。门前站着两个年轻的护卫,南宫玉一看到他俩,便颠颠跑到面前,惊奇地问道:“什么时候连这个园子都有护卫看守了?”
门口的护卫大老远看到南宫玉二人走来,就已经面带怪异,见南宫玉跑到面前嚷嚷,其中一个护卫苦着脸道:“南宫少爷,老夫人下了令,这园子谁都可以进,就唯独您…呃,不能进去。”
南宫玉一愣,随即又堆满笑容,哥俩好的搭上那护卫的肩膀,贼兮兮说道:“别这样嘛,今日本少带小堂弟来见识见识的,让我们进去瞻仰一下佛像便好。”
那护卫十分为难地说:“老夫人下了严令,小的不敢违抗。”
南宫玉眨眨狭长的凤眼,打着商量道:“要不,我们就进去瞅一眼,很快便出来,兄弟就通融一下如何?”
护卫不为所动,十分坚定地摇摇头,道:“若是被老夫人知道了,小的们就得卷铺盖走人,南宫少爷,得罪了。”
见对方不为所动,南宫玉顿时朗眉一凛,怒声喝道:“陈二德,上次你与梅香私会,是谁在假山前帮你俩把风报信。”说完又指着另一名护卫嚷道:“还有你,上次你玩骰子输了二十两银子,是谁怜你养家辛苦,忍痛亏本只收了你十八两。鸟兽尚懂知恩图报,本少不过就带人进去看一眼,你们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吗?”
那陈二德面色一变,心中骂道:上次分明是他偷窥自己与梅香幽会,害得自己跟梅香的私情差点被人发现,竟好意思说是帮他们把风。还有小胜子,多老实厚道的孩子,被他怂恿着去赌钱,还骗了人家十八两银子,简直无耻!
心里虽是这么想,但他面上却不敢抱怨,只能继续苦着脸赔歉道:“南宫少爷,小的们一家老小都得靠这份工养活,您就高抬贵手,别再为难小的们了。”
南宫玉见对方软硬不吃,顿觉大失颜面,竟跟市井泼皮一般耍起无赖来,死活要进这园子。
天薇好笑地看着南宫玉与那两个护卫胡搅蛮缠,却也不出言相助,只闲闲地站在一旁作壁上观。
过了没多久,可怜的护卫终于扛不住南宫玉的软磨硬泡,刚要松口,这时,远处芸香却带着一群护卫气势汹汹地走来。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被众人拥簇在中间,那老太太发髻有些松散,面上还带着倦容,像是匆匆起床还未梳洗妥当。她大老远地看到南宫玉,顿时勃然大怒,气冲冲地喝到:“又你是!来人,放狗,把这个亵渎佛祖的无耻之徒给我轰出去!”
话音刚落,身旁的护卫立刻让道,一个护卫牵着一只半人高的狼犬走出。那狼犬体形硕大,四肢矫健有力,森森的尖牙上还涎着口水,乌黑的眼珠子兴奋地盯着南宫玉,如同盯着主子上次赏的那块大猪排。
南宫玉在看到狼犬时便已大惊失色,见护卫手中铁链一松,狼犬“嗖”地一下朝他窜来,男人惨嚎一声“又来这招!”便一把抓住天薇,运功飞跃,没命地朝西边逃去。
天薇反应过来,正想一掌将狼犬击飞,南宫玉连忙制止,“动不得,那是老夫人的爱犬,有半点损伤我们就得被扔江里喂鱼。”
天薇权衡了一下,收回攻势,调过头认命地跟着南宫玉一起跑路。
于是乎,两人一路翻墙跃丛,上窜下跳,狼犬追在后面契而不舍。路上不少护卫侍婢目瞪口呆看着二人一犬奋力角逐,随即又乐滋滋地跟了上去准备看热闹。
南宫玉熟练地带着天薇跑到一个苑子,窜到一株高大的榕树上,那株榕树枝干粗壮,枝叶茂盛,人蹲在树冠中微觉清凉。狼犬一路尾追到树下,“嗷嗷”叫着,围着树桩打转,时不时朝树上跳跃,这一跃之下竟有两三米高。
二人坐在粗壮的枝干上,发髻微乱,衣裳上蹭了不少泥土墙灰,甚是狼狈。
天薇极度郁闷地拂下沾在身上的草叶,看着四处远远围观看热闹的众人,恼怒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南宫玉小心翼翼地瞅了天薇一眼,转过头,心虚道:“没事儿的,一会二堡主收到信儿就来解救我们了。”
天薇闻言凤目微瞪,诧异地看着南宫玉,“这么说,你不是一次被人放狗追咬了?”
南宫玉面颊微红,呵呵讪笑两声,但马上又变了脸色,忿忿说道:“还说这老太婆宅心仁厚,却三番两次放畜生咬我,实在是可恶!”
天薇看着一脸忿恨的男人,凤眼微眯,不怀好意地问道:“你到底干了什么事,让老夫人这么痛恨于你?”
男子此刻极不雅观地半蹲半坐在枝干上,衣服脏乱,一身狼狈,却还勉力维持着往日的高雅之态。听天薇一问,竟毫无所觉,俊朗的眉眼间还略带得意。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当初在佛堂调戏老太婆的贴身婢女,被老太婆当场撞见了。哎,没想到时过半年,那老太婆竟然还耿耿于怀,女人果真小肚鸡肠,不可理喻。”
调戏?
天薇彻底无语,不让进荷园,还放狗来咬人,看老夫人这仇恨的程度,恐怕不止是调戏这么简单吧!
这个时代的人对神佛极其敬畏,祭祀朝拜前都要沐浴斋戒以示诚心,这位少爷倒好,不但在佛祖面前调戏良家少女被当场抓包,事发后还毫无悔意,实在无耻之极,别说宽厚心善的铁老夫人,就是佛都会有火了。
旁边的男人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树下的狼犬还在凶狠地朝他们叫嚣,远处围观的护卫侍婢们依旧兴致勃勃地看着热闹。天薇仰头透过疏松的枝叶望向瓦蓝瓦蓝的天空,直觉得自己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丢人过!
“恩,女人的确小肚鸡肠,不可理喻。”
女子不冷不热地回应了句,南宫玉察觉此话语气不善,顿时心里警铃大振。
但还未待他有所防备,便被天薇迅速出手封了穴道,随即衣领被提起,他绝望地看着守在树下热情摇尾的凶猛狼犬,然后,被华丽丽地被扔下了树干。
不理会树下南宫玉的惨叫咒骂,天薇颓然地坐在树干上,一手支着下巴,心理无限懊恼:父王怎么派了这么一个活宝来帮她?她当时怎么就听了南宫玉的话,将青崖支走,自己傻乎乎地跟着他来铁木堡呢?
懊恼思索间,天薇目光随意地观望,忽见某处院落的楼阁上,一个身姿欣秀的男人站在楼上,身影单薄,五月的季节还披着一件轻薄的狐裘。那人在楼上站了会,还未等天薇看清楚,便转身回了房。
“这么眼熟,会是谁呢……”少女呐呐自语。
天清气爽,白云碧空,榕树下犬吠哀嚎,人飞狗跳。
佛门肃静,人世喧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