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无光,本应阴沉暗淡的夜色却被烈烈火光耀得亮如白昼。上官娇目光阴鸷的冷凝着城下已成火海的“百虫千蛇阵”及在火堆前进行着祭祀仪式的敌军众人。
“你确定只看到骆霆轩一人出来,武天瑶与另两个男子入阵后都没再出来?”
“是。”守城士卒对上官娇颐指气使的语气没有丝毫不适,恭声应答。
上官娇蓦然漾开一朵艳若罂粟的笑花,向身后暗影中道:“师父,想不到徒儿一个区区‘百虫千蛇阵’便能要不得天瑶师姐的命呢!这般看来,师姐似乎也没有师伯说的那般天造之才嘛。”
“那只因她始终为情所困!入我门者,纵使天赋再高,若如寻常女子一般陷进一个情字,便毁掉了一切修行历练。”嘶哑刺耳的声音由暗影中传出,却好似缘自冥明地府一般。
“多谢师父提点,徒儿铭记于心。”上官娇收回目光,衣袖轻拂,与始终处于黑暗之中,犹若魑魅鬼影般的女子一同步下城楼。
“恩,等你有能耐逼死我的那一天再谢我吧。”不知是因这嘶声女子穿了与黑暗同色的衣装还是她便是不见形状的鬼魅,夜幕之下,终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上官娇的轻盈的脚步并未因这常人闻之变色的骸世之语而有所凌乱,反而笑得更加妩媚动人,娇声道:“师父放心,徒儿定会全力以赴,尽早了却师父心愿。”
阴冷如发自极度深寒之处的笑声如鬼嚎狼嗥般扩散开来,惊得栖在树梢的乌鸦“啊啊”怪叫着拍动翅膀,纷飞而起。
“那个华斩情背景颇深,又小小年纪便名扬江湖,做了天地教之主,你不可小觑,莫犯下轻敌的谬错。”
上官娇微不可见的挑了下本就高扬的秀眉,压低声音道:“师父,你当年没有参与日月山庄的灭门之行吗?”
黑暗之中一片沉静,夜风抚过,撩拨得萧索的枝叶沙沙作响,原本四下飞散的乌鸦重又纷纷回到枝头树梢栖息。
上官凤没有得到问题的答案,黑暗中那不知是人是鬼的声音再也没了动静,悄无声息的消失无踪。
夜,凉如秋水。
“姑姑,情儿不会让你枉死的。你泉下有知,看着情儿为你报仇雪恨!”华斩情跪在虽被烈火炙烤着却仍冰冷彻骨的土地上,此时,对已香消玉殒的朱雀坛主武天瑶已不是她的下属或部将,而是她父亲的妹妹、她血亲的姑姑,“井宿、鬼宿,你们也安息吧,想有你们相陪,姑姑也不会孤单了……”
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的不愿落下,唯有朱雀一脉中零星隐忍不住的抽泣声点缀着夜的凄凉。
仪式毕后,华斩情率众军撤回营帐。这是他们第一次尝到折损“大将”的滋味,一片沉默之中,人人心里均各有思量,统一的却是攻破双烈城的意念。
华斩情回到寝帐便见一个黑色身影伫立帐中,不禁怨气横生,紧咬牙关压抑着怒气道:“燕教主相待于此,不知有何赐教?”
燕弑天徐徐转身,依旧是似笑非笑的神情,眼中却闪着许不曾表露过的情愫,沉声道:“我觉得你会有话要跟我讲。”
华斩情凄然勾起嘴角,却了无笑意,只有默然讥讽的味道。
“哎……”黯然轻叹一声,燕弑天诚然道:“于朱雀之死,我也痛心疾首之至,只是烽火之中,总要面对死亡的……”
“属下明白,不需燕教主开导。天色已晚,属下疲惫之至,想休息了,请燕教主离开。”华斩情面若寒霜的冷声下着逐客令。
燕弑天欲语还休,悻悻然缓步离去,在门口顿了顿时,有些迷惘、飘渺,轻得仿若自语的道:“如果我放弃江山,你会愿意与我浪迹天崖或是隐世而居吗?”
当华斩情冷厉的目光投射到门口时,燕弑天早已没了踪影,以至于令华斩情恍惚间认为适才的话只是她心神俱惫后产生的幻觉。
清晨的露珠还在荼蘼将尽的花叶间挣扎着不愿就此坠落消散,朦朦的细雨已凝成绵绵细丝密密落下。
以华斩情为首,全军上下皆在铠甲外罩上了白色孝衣,汇成一片哀婉凄怆的白色海洋,聚在双烈城下,停在一片黑漆漆的灰烬前。
吊桥轰然落下,生龙活虎的上官烈策马带领着数万兵将由城门鱼贯而出,浩然阵列开来。
上官烈肆无忌惮的扯开狂妄放荡的笑声道:“那红衣娘子死得真有些可惜,不过留下你这小娘子倒也不赖。”
华斩情冷笑着道:“想不到上官将军险些废了条手臂却仍死性不改。”
“那是武天瑶不敢与我力拼的阴谋设计!”上官烈恼羞成怒的道,“废话少说!哪个敢来试试本将军的关刀?!”
小宝似乎听不得上官烈狂妄的口气,虎鼻一皱,虎口大张的怒吼了一声,直惊得树间的群鸟纷飞而起,四下惊逃。
起始便冷眸以对的骆霆轩即时催马上前,“骆某愿一试上官将军关刀之锋。”
上官烈眯起眼目道:“好,算你有胆识!”
骆霆轩冷冽的勾起嘴角,由背后缓缓抽出雷霆轩辕剑垂在身边。
细细的雨丝依旧绵绵不绝的坠落着,无声的打湿了众人的衣衫与发丝,一滴滴打在澄亮的剑仞之上,声若玉碎。
上官烈横起金色关刀,倏地瞠大双目,大叫着催马冲向骆霆轩。
骆霆轩冷然未动,眼睁睁看着上官烈的金色关刀一寸寸逼近自己却声色不变。只是上官烈还来不及毫异或窃喜,陡地寒光一闪,原本还静若死物的剑身猝然而动,只一眨眼间的功夫,金灿灿的关刀已急旋着飞向细雨密布的天空,刀柄上还连着上官烈的一条右臂。
上官烈怔怔看着飞开的兵器,呆望着那半条还包着铠甲的手臂半晌才愕然垂首,在看到右肩的血肉模糊的同时惊吼出声。一把捂住流血不止的断臂处,痛得险些跌下马背。
望着眼前恍若死神的冷峻男子盛怒的鹰隼目光,上官烈脸上显出从示有过的惶恐惊惧。
骆霆轩甚至没有给上官烈求饶、告败的机会,夹着雷霆之怒的轩辕剑无情的砍向上他粗壮的脖颈……而后,便见那尚瞠着惊恐双瞳的头颅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截断连绵的细雨,最终滚落在濡湿的土地之上。
霎时,天地间只闻细雨润物的绵绵之音。
“哥哥!!!”
城楼之上,上官娇的尖叫声打破了如凝固般的沉寂,双烈城的兵将立时炸开了锅。一向被众兵将引为骁勇善战,恍若“战神”般的上官烈竟甫一应战便被人一剑断臂,二剑断头,让他们如何不慌?如何不乱?!
惊怔过后,上官娇锁眉道:“你们还傻愣着作甚?!速速收兵!起吊桥,关城门!!”
失了主将的兵卒闻言便即一窝蜂的冲向城门,涌上吊桥。
华斩情哪会轻易放弃攻城的机会?挥手娇喝道:“上!一举攻下双烈城!”
“是!!”如海浪般的声音回荡着,下一刻,苍穹间、细雨中,杀声四起,所有兵马已齐冲向欲逃回城的官兵。
“霆轩哥哥……”华斩情驾小宝到骆霆轩马畔,轻声唤道。
骆霆轩冰冷得残酷的目光,终于在触及到华斩情关切的表情时回复些温度,柔声道:“情儿,刚才吓到你了吧?”
华斩情摇摇头道:“没有,情儿明白……”
上官娇见华斩情等人欲伺机攻城,立时顾不得大半还未入城的官兵死活,下令立即收起吊桥,并命弓箭手将喂了剧毒的羽箭射向城下。
惨绝人寰的哀嚎悲鸣四起,大多却是源自还未及入城的官兵,华斩情一脉人马立起的盾牌为其挡去了大半如雨而下的羽箭。
青龙卓寒携麾下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冒着箭雨飞身冲上已吊起在半空的吊桥之上,斩断提升起吊桥足有成人手臂粗的绳索后率先冲入城中。
华斩情随即一虎当先,离弦箭般的冲上复又落下的吊桥,其后紧随着骆霆轩、白煞等人杀入城门内。
卓寒率青龙七宿已步步紧逼的踏着官兵的尸身杀上城楼,势不可挡的直冲至上官娇面前。
上官娇见大势渐去,不禁咬得银牙欲碎,一拌轻纱如烟的罗袖,两条桃色长绫仿若蛟龙出海般直飞向汹涌攻来的冷冽男子。
青龙剑呼啸而出,凛凛寒光迫得细密雨丝竟近不得剑身。几道寒光闪过,上官娇的两条桃色长绫已断做凋零碎布纷舞雨中。
上官娇秀眉轻挑,四条酱紫色长绫再度破空而出,不给卓寒丝毫近身的机会,而掩在绸绫之下的剧毒暗器亦紧随而至,也不管是否打中了卓寒,上官娇随手抓过一名官兵掷向卓寒后便飞身而起跃下内城墙,在地面混战中一个兵卒头上一点,兵卒猝然倒地毙命,她却已缓了下冲的力道,安然落地。毫不停留的几个起落后,已追至入城第一人——华斩情身前。
数十条头顶坠着毒针、细若发丝的晶亮彩线如一张密网般疾射向华斩情及其座下白虎。
小宝见势不妙陡然急停,华斩情将金色长枪横在身前急转作一面密不透风的坚固盾牌,将上官娇的毒针尽数挡回。
“你残害同们师姐,就不觉得羞愧吗?!”华斩情长枪直指着上官娇训斥道。
上官娇掩口轻笑着道:“哟,华教主虽已名扬天下,毕业还是年轻寡闻了些。我媚毒门的门规就是要淘弱留强,只有铲除所有力薄的同门之人才能成为最后的掌门!所以,我媚毒门历代只有最后存活下来的门徒才能继续发扬本门,成为唯一的门主。”
头一遭听到这等门规的华斩情不禁拧紧了眉心,恹恶地道:“不愧是歪门邪派,竟会立下这等让同门相残的门规!”
上官娇勾起一抹诡异笑容,瞄了眼道旁蜷缩在一堆的一众百姓后,毫无预警的陡然由罗袖中各抖出八条彩绫分八方同时攻向华斩情,根根由如丝细线牵引着的毒针暗藏其中。
华斩情腾身而起,躲过十六条彩绫的围攻,脚尖在还未收回的彩绫上稍一借力,抖长枪于半空中直刺向上官娇哽嗓咽喉。那十六条彩绫竟如活了般不待收回到上官娇手中重新操控,便倏地齐袭向华斩情背脊穴道。
骆霆轩、白煞虽都与城内兵将缠斗着,却均分心注意着华斩情的安危,见此情状即时同声道:“情儿,小心身后!”
华斩情未料到还有此后招,只得硬生生收回已刺至上官娇喉前的枪尖,长枪转到身后绞住那十六条长绫,借势翻转身子翩然落地,形成了与上官娇各执长绫一端之势。
“华教主、华元帅,果然好身手!同为女子,当真余有荣焉。”上官娇横展开纤细的双臂,任罗袖在晓风细雨中轻舞,缠绕着各色彩绫的双手紧握得有些惨白。
骆霆轩与身旁跟着毕月乌的白煞已聚到华斩情身畔,为其挡去意图偷袭的“虾兵蟹将”。
华斩情加重手上的力道,一扯之下十六条长绫应声而断,而牵引着十六根毒针的如丝细线去坚韧异常,虽少了彩绫的遮掩,在细雨中仍几不可见。
上官娇倏地倾身向前,手腕一转已松纠缠在金枪上的十六条细线,十六根毒针重又攻向华斩情面门。
华斩情横枪挡过,戏谑的笑道:“想来上官小姐的绣工定是不错,将锈花针玩得这般出神入化!”
“华姐姐,过奖了!”上官娇将十六根毒针牵引得上下翻飞,灵活如生。
金枪于朦胧烟雨中恍若幻化成一条恣意游弋的蛟龙,迅若流星,势若决堤的海潮一般,攻得上官娇左支右拙,步步倒退。华斩情正想在上官娇退至路边百姓群中前狠下杀招时,上官娇却似乎已洞悉了她心声般急退数步,随手抓起地上一个七旬老妇便扔向华斩情直刺而至的枪尖。
毕月乌见状,飞身上前接下受惊过度的老妇人。骆霆轩、白煞亦抽身上前,四人对上官娇已成围攻之势。
上官娇未惧反笑,将脚边一个个无力反抗的百姓纷扔向四人,仿若一个玩得不亦乐乎的顽童,而妖媚诡异的目光与被她正“玩弄”的玩具又见证她实是视人命如草菅的妖魔。
当一个模样清灵秀美的女童被扔向华斩情时,华斩情不疑有他的便伸手去接。那女童漾着甜美可人的笑容,惹人怜爱却又说不清的诡异。
骆霆轩见状,脑中电光火石的闪过一道清光,他还不及去捕捉清楚,便见一道白影已如闪电迅雷般扑向华斩情。
“小心!”
毕月乌虽不明情况,但见白煞飞身至华斩情身前相互便知事有凶险,千钧一发之际倾身挡在白煞身前,接下了那女童一对软嫩手掌打在胸口。
连绵不断的烟雨霎时停了下来,一阵夹着雨后芳草馨香的清风掠过,拂乱了毕月乌垂在面颊的青丝,撩拨着那闭月羞花的娇颜。
一串串血珠由毕月乌娇柔的嘴角溢出,在雪白的衣襟上汇成一朵朵怒放的血花,宛若永不凋零的艳丽妖娆,鲜红刺目。
毕月乌盈盈黑眸满是惊诧、愕然、迷惘、疑惑……难以至信的凝视着身前灵秀女童略显诡异的笑脸,支离破碎的声音缓缓的吐出凄怆的字句:“你……为什么?你……你不是……你是……”
词未达意,那仿若败叶残花的身子已软绵绵的颓然瘫倒,污浊湿濡的土地与妖艳的血花染花了雪白的衣衫。
“毕宿!”
“月乌!!!”
白煞与华斩情同时惊叫出声,俯身上前去搀扶瞬息间便已面如死灰的毕月乌。
骆霆轩怒挑剑眉,向坦然冷眼旁观的女童大喝道:“你究竟是何方妖人?!”
“本尊便是你圣童奶奶是也!”女童澄澈如水的眼眸中射出骄横跋扈的倨傲目光,嘶哑刺耳的声音更是与灵秀可人的外貌相去甚远。
“圣童?你便是上官娇的师父、媚毒门的绝灭圣童?!”
“不错,不错,你还知道本尊的名号?算你过去的二十余年没白在江湖上走一遭!”绝灭圣童比平凡孩童还要清纯灵净几分的小脸上扬起的却是令人毛骨悚然、胆颤心寒的狰狞冷笑。
骆霆轩虽听闻过媚毒门下绝灭圣童的名号,但却不知已近七旬的她竟是年幼女娃的模样!虽心下羞愤交集,却无暇悔恨轻敌失策,因那双看似柔嫩柔滑若含苞待放之花朵,实则已杀人无数、血腥浸骨的双掌已攻至身前。
正为毕月乌把脉的华斩情蓦然回首向正与绝灭圣童及上官娇缠斗的骆霆轩喊道:“霆轩哥哥小心!那女娃掌上有剧毒!!”
将毕月乌紧拥在怀中的白煞难掩慌乱的促问道:“情儿,你的意思是说毕宿不仅被掌力所伤,还染上了剧毒不成?!”
“是……不错……月乌不仅被掌力伤了心脉,而且……已毒浸心肺……只怕,只怕……”华斩情颔首哽咽道,氤氲的水眸不舍的凝望着此时绝美得令人心痛的娇颜。
“坛主,你……你没事吧?”毕月乌浓似沉年醇酿,深似汪洋深海的柔情美目在白煞俊美无匹、阴柔凄怆的脸庞上胶着,气若游丝。
“毕宿……”白煞柔声唤道,心紧紧的抽搐着,如被撕裂般的疼痛,“我没事,有事的是你……你怎么那么傻?”
毕月乌痴痴望着白煞的双眸盛满无尽的深情,宛若一摊化不开的浓稠蜜糖,甜得人心为之心碎神伤。
“白煞,你照顾月乌,我去帮霆轩哥哥……”华斩情慌忙抹去满脸泪痕,虽不舍离开命不久矣的毕月乌,却又不忍打扰她与白煞此时难得却注定短暂的痴愿情缠。
“坛主,毕宿又做错了吗?”
圆润晶莹的泪珠由毕月乌半睁的美目溢出,由眼角坠下成一道凄美的弧度,带着炙热的温暖滑落,滴在白煞的手背上,烫伤了抽痛的心。
“坛主为何要责怪毕宿呢?坛主不也……不也为了保护教主而不顾一切的挡在她身前了吗?怎么……怎么毕宿保护坛主就变成是在做傻事了呢?”
“月乌……”白煞心疼如绞的唤首,缓缓闭起水雾升腾的双眸,一缕不驯的银亮发丝由轻颤的肩头滑落,垂在毕月乌胸前的妖娆血花之上,“我没有责怪你,没有……只是,不值得,你这般为我,不值得啊……”
毕月乌缓缓缓缓的抬起手,仿佛每移动一下都费尽了余下生命的全部力量般艰难,直到终于将那一缕银丝奉若至宝的捧在心口才虚脱的吁了口气。
“怎会不值得?在毕宿心中,坛主的安危比任何事都重要,比毕宿的生命还要重要……坛主,你无需为毕宿伤神的……能为坛主一死,是毕宿的福气……只要坛主无恙,毕宿一死又何妨?而且……能死在坛主怀中,是毕宿梦寐都未曾想过的……有此一刻,毕宿已不枉此生……”
乌溜溜的血随着毕月乌讲出的每个字而不断的由青白的嘴角汩汩流淌而出,尽管白煞已附掌在她颊边一次次的抹去由嘴角溢出的鲜血,却无济于事,徒然染红了白晰的掌。
“月乌……”白煞将毕月乌抱得更紧,似乎想要留住那正一丝丝抽离的生命。
“坛主,毕宿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在毕宿死前,可不可以允许毕宿唤一次坛主的名字?”毕月乌的目光已有些涣散,朦朦胧胧,如梦似幻,却仍贪婪的攫取着白煞的每一寸容颜。
“可以,月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真的吗?”毕月乌扯出一抹凄美绝伦的幸福笑靥,“哎……只可惜,月乌想要的便是坛主给予了,我也已经无福消受了……煞……呵呵,终于可以这样称呼一次坛主了……月乌已经梦想好久了呢……煞,今生能与你相遇,月乌真的已经很满足了,再没有别的奢求了……原本只是想能一直守在你身边就好……可是现在,似乎连这也做不到了呢……”毕月乌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已微弱得几不可闻。
白煞颤抖着缓缓俯身,将耳朵贴近到毕月乌微微开合的唇边倾听着,原本锁在眼底的男儿泪再也隐忍不住的翻涌出眼眶,滴落在毕月乌惨白却依然如花娇美的脸庞上。
吐出最后一句话,毕月乌含着圆满的浅笑轻轻阖上了双目……她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她真的好累、好累,让她睡吧,睡吧,就这样,永永远远的睡在心爱男子的怀中,不再醒来……
“月乌……月乌……”抱紧仍有温度却已气息全无的颓软身子,白煞将脸埋在毕月乌捧着他银色发丝手背上,哭得荡气回肠,肝肠寸断……
一声闷雷在乌云密布的天边炸开,凄厉的闪电划破阴沉死寂的灰暗天空,倾盆大雨瓢泼而下,冰冷的雨滴混着滚烫的热泪洗礼着满地的污浊。
暴雨中,一声怒吼宛若惊雷直贯苍穹,凄厉得令人心碎神殇,闻之便要落下泪来。
白煞小心翼翼的将毕月乌的尸身安置在一间商铺的屋檐下,颤抖着脱下白色衣衫缓缓遮住那闭月羞花却显惨白的娇颜后,霍然转身,抽出铠甲腰间的双刃刀,步步铿锵的走向已呈修罗炼狱的血色“杀场”之中,阴柔的脸庞俊美如依旧,却透出狰狞的肃杀之色。
手起刀落,森冷的白色光芒惊鸿一闪间,血光四溅。
拦挡在白煞面前,身穿官衣的兵将一一在凛冽的刀光之中四分五裂,甚至还没有感受到被肢解的疼痛,便已萎靡的蜷缩在地,气绝身亡。
雨,急急的落下,聚袅袅绕绕的氖氲雾气,润得繁花翠叶如新,却洗刷不尽满地的腥腥血红。
一身被血花装点得分外妖诡的白色铠甲,一副比女子还要柔美的俊颜,一双利若刀锋的鹰隼目光,深邃幽怨,好似凶神恶灵附身,又似被封印的死神复活,重临人间。
血路的尽头,是相斗正酣的三女一男。
成串被映成血红色的雨珠滑过白煞桀骜不驯的白眉,浓长的睫毛下,如炬的灼灼目光似利器般直直杀向那一脸纯净灵秀的女童,仿佛想立时将她生吞海剥了一般,忿忿恨意,摄人心魄。
杀气透过滂沱大雨席卷而至。
绝灭圣童蓦然看向凌厉杀气之源时,晶莹剔透的双刃刀已飞转而至,直锁其咽喉命脉,而骆霆轩的长剑也同时向她拦腰斩来。绝灭圣童虽惊不乱,娇小的身子陡地腾空横起,背脊压在放平的雷霆轩辕剑上,三寸金莲精准无误的踢在双刃刀手柄之上,将之送上雨天之中。
骆霆轩低吼一声,奋力振臂,将悠悠躺在剑身上的绝灭圣童抛到半空之中。
绝灭圣童毫不挣扎,嘴角始终挂着那抹幽深诡异的笑,借着雷霆轩辕剑上抬之力腾身而起,势如一只振翅冲天的雁鸟,轻若一朵随风浮动的祥云,逆着倾盆而下的雨柱直飞冲天。
骆霆轩抬首望去,天空中已多了一道如闪电般的白色身影。
白煞凌身而起,抢在绝灭圣童前将在空中疾转的双刃刀夺回手中,并当空便向圣童攻去,冷冽的剑芒闪耀着刺目的白亮寒光,截断纷纷的雨丝,划出一道道水痕般的印迹。
“白虎煞神果然名不虚传,这份煞气可谓天下无双了!”绝灭圣童破罗般嘶哑刺耳的声音响起,“死的女子是你何人?看来你很在乎嘛。”
白煞面罩严霜,双眸含着彻骨的寒意,仿若千年寒冰般足以凝雨成雪,足以将热血活人人冷冻成冰,手中的双刃刀上下纷飞,招招欲夺人命。
绝灭圣童边承接着白煞狠辣的攻招,边飘然落身在一间民房之颠,怪声笑道:“想不到煞神竟还是个痴情之人!那女子貌美如若,这一死着实可惜了些,但煞神也该节哀顺变,这人世间好女子还多得是,何须为一人之死伤怀?”
白煞怎不知这圣童是刻意激起自己的忧忿?!只是明知其心计却仍不禁怒火攻心,愈加快了下中刀速,暴风骤雨般的狠狠攻向绝灭圣童。
“江湖上盛传白虎煞神容姿绝世、神丰俊朗,即便是送人下黄泉时唇边亦缀着浅笑,乃笑面修罗。今日一见,似乎传言有所失真?白虎煞神比之青龙卓寒还要冷上几分嘛!”绝灭圣童见白煞面色愈见惨白,不禁笑得更深,“不过白虎煞神模样生得比女子还美的传言倒真切得很!我若是男子,准被你这绝世姿容所迷,当此关头,真不知该爱你怜你,还是伤你杀你了!”
白煞怒喝一声,右臂夹着雷霆万钧之力挥双刃刀向绝灭圣童头顶斩落。
绝灭圣童澄清的双目倏地一闪,双臂如灵蛇般转动着,一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爪向白煞挥舞着双刃刀的手腕,一手曲三指伸两直点向其肘间穴道。
白煞还不及为这绕过刀锋利刃的诡异手法惊讶,小臂一麻,双刃刀已脱手飞出,插进远处一树百年古树之身,一边刀身直没刀柄。
“听闻白虎煞神的掌法毫不逊于刀法,老身斗胆一试,望请煞神不吝赐教!”绝灭圣童冷笑着立双掌齐攻向白煞。
白煞急提真气贯于左掌接下了绝灭圣童直击而来的一双粉嫩手掌,还未解开穴道的右臂则垂落身侧。莹亮银白的发丝已被雨水浸透,黏贴在白色的铠甲上,却顺滑依然,宛若流淌着的冰雪星河一般。
雨气势磅礴的坠落着,不远处,人吼马啸,厮杀惨嚎之声不绝于耳。而高居屋颠处的两人却静了下来,只有肃穆严峻的神色与相抵轻颤的手掌传递着暗中汹涌的生死相拼。
木质的屋顶渐渐不胜负荷,出现了裂痕,并迅速的扩张着。片刻间,整个屋顶轰然坍塌,木屑纷飞与处身其上的两人一同下沉,坠入屋内。
灰尘与残木纷飞而起,白煞的单掌仍与绝灭圣童的双掌相抵着,二人脚下是残败断裂的房梁,而房梁下被拦腰压倒在地的是躲在屋中以避战祸的中年妇人,她甚至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便函已气绝,腥红的血在她身下蔓延开来,而她五岁大的小女儿正满眼惊恐慌乱的蜷缩在墙角,泪眼模糊的喊着:“娘……桃儿怕……娘……”
只是年幼的她浑然不知,她的娘亲早已被活活压死,再也无法回应她的呼唤,再也无法为她抹去泪水,再也无法哄得她破涕为笑……
白煞本知与绝灭圣童对掌无甚胜算,心下明白只要稍有差池便会被她抓住时机,以毒掌重伤。只是女娃无助悲凄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传来,扰得他心生忧怜。
“煞神,你心乱了,要败了。”诡异阴森的冷笑,嘶哑刺耳的声音,绝灭圣童加重了掌上的力道。其实,她早有至他于死地的机会,却又不想让他死的那么快。也许,因为那张绝世的俊颜,也许……
不知待她百年之时,可会也有个男子为她心伤泪流?
突然冒出的心思令绝灭圣童幽深的眼中闪过一丝凄婉柔情,但只仿若流星般一闪即逝,快得令人无从捕捉。
白煞暗咬牙关,屏气宁神的将精力集中于左掌之上,全力凝聚心神使自己不被女娃悲凄稚嫩的哭声所扰。
“多谢圣童老前辈提醒。”
一抹邪魅的浅笑浮上轮廓优美的唇,那个用浅笑的绝世俊颜藏住所有心事与情绪,笑看世事沧桑,满头银发衣白胜雪的绝美男子,扬名天下的白虎煞神重现在绝灭圣童面前。
突然,原本紧闭的木门被撞开,一个身影破门而入,在白煞与绝灭圣童相抵的掌上掠过,狠狠摔在残断的墙壁上才静止下来,滑落在地。
“娇儿?!”绝灭圣童侧首看清伤重之人后失声惊叫。
鲜红的血自上官娇惨白的唇边溢出,她一手捂着肚腹上那透体而过的伤口,一手颤巍巍的向绝灭圣童伸出,轻抖的声音道:“师父……救我……师父……”
华斩情与骆霆轩双双出现在门口,白煞引开了绝灭圣童后合他二人之力对付上官娇自是绰绰有余。
“绝灭圣童,你大事已去,还是束手就擒吧!”骆霆轩抬起被雨水与血水洗刷得分外清亮寒冽的雷霆轩辕剑,直指向绝灭圣童。
染着红艳血色的金枪亦指向绝灭圣童,滴滴雨水混着汗水滑过华斩情苍白的脸颊,掠过轻颤的朱唇,冰冷的声音犹如那不停打在身上的冰冷的雨滴,“绝灭圣童,即便你是一等一的高手,也敌不过我全军的勇士吧?”
绝灭圣童瞥了眼瘫坐在地,奄奄一息的徒儿上官娇,又看了看正缓缓逼近自己的华斩情与骆霆轩,加深嘴角的弧度道:“不错,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老身这一把年纪也不是白活的。”
话音甫活,那一双白白嫩嫩的柔软手掌陡地腾起一阵黑气,猛然推出,便见一股血柱自白煞口中喷出,欣长的身子跟着向后横飞出去,砰的一声撞断了残墙,跌出屋外。
绝灭圣童娇小的身子一个兔起雀落,眨间的功夫身形仿若幻影般在斗室中兜了一圈,即而腾身而起,由已大敞的屋顶飞身逃遁而去。腑下却已多了两个身子,一个便是上官娇,另一个却是华斩情。
“情儿?!!”骆霆轩失声惊叫,原本好好在身边的华斩情竟突然被她虏去,甚至没能看清她如何动作……无暇再去多想,骆霆轩脚下一蹬,即时飞身而去疾追了上去。
绝灭圣童那短小的女娃身子携着两个少女的身子竟丝毫不显费力拖沓,几个起落身影便已消失在雨雾之中,而那嘶哑刺耳的声音却遥远但清晰的传来。
“若想救回你们元帅的性命,便到万毒渊来吧!老身煮酒相候!”
骆霆轩不死心的直追到城外,官道坦坦,密林寂寂,却已丝毫不见绝灭圣童的身影。向着雨雾朦朦的天际怒啸一声后,骆霆轩蓦然想起白煞受绝灭神童所伤还生死未卜,想圣童留下话欲引他前往应该暂不会伤及华斩情性命,便即转身重返双烈城中去探白煞安危。
天空仿佛被闪电划破了泪聚成的汪洋大海般不停的倾倒着滂沱的雨水,阵阵仿若鼓声的闷雷催命似的响起,震人心魄。
双烈城前,原本碧蓝湍急的护城河水已浑浊不堪,水面上浮满残尸断刃,倾泄不停的雨水洗净了将士铠甲上的污垢,却化不尽满河的嫣然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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