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霆轩回到双烈城中时兵卒们已开始聚拢败将残兵、清理腥风血雨后的战场。
残垣断壁的木屋外,阴暗的狭窄角落之中,白色铠甲上滩开一朵朵血色花瓣的绝美男子面色惨白如他银白色的发丝。他静静的躺在那里,虽然身下是污浊的泥土,他却圣洁纯白得仿若不染尘世污秽的天之使者,只是紧闭的双目与静止的面容,让人看不出是生或死。
“白煞?”骆霆轩屏息蹲下高壮的身子,伸手探向白煞的鼻息与脉搏。
“呼,幸甚。”轻吁口气,骆霆轩在白煞胸口连点几处穴道以护住其心脉,免被绝灭圣童掌中之毒攻心,而后轻轻将白煞抱起,走出阴暗。
“青龙!”骆霆轩叫住正欲进入双烈城府衙的卓寒。
卓寒停步回首,那似被千年冰封的眉心在看到骆霆轩怀中面若死灰的白煞后拧紧成结,“白虎怎么了?”
依旧冰冷的声调,依旧是简短的字句,而语气中的关切却是任谁都听得出来的。
“他被绝灭圣童毒掌所伤,情儿则被她虏了去。我现在急着要找武执法与军师们商议此事。”骆霆轩言简意骇的阐明当下情境。
“跟我来。”卓寒的眉心纠结着,面显忧色的又凝了眼白煞脸色后,大步流星的向府衙内走去。
执法神君武天骄与武天赐等一众军师齐聚在衙堂之上,只是官位上空空如野,那曾经风光无限的“上官大人”此时正身陷囹圄桎梧之中以待惩办。
当由卓寒引领,抱着白煞的骆霆轩进入衙堂时,众人的目光立时聚在那一抹惊人的惨白色上。
“白虎怎么了?”武天骄当先迎上前。
骆霆轩将白煞安置在扁上的矮几之上,不厌其烦的再次解释道:“白煞受绝灭圣童毒掌所伤,我已封住他心脉穴道,暂无性命之忧。”
“绝灭圣童?她怎会在此?”武天骄伸双指搭在白煞右腕之探其脉搏。
“她便是上官娇的师父,朱雀的师叔。他不仅伤了白虎,还虏走了情儿。”骆霆轩力持平稳的道出足以震惊满堂的话语。
“什么?!那教主现今是生是死?”
“元帅被虏了?!”
“他们向哪去了?”
“我军怎能群龙无首?”
“现在如何是好?”
武天骄抬手止住了众人的纷纷议论,锁眉缓缓道:“现在不是我们乱的时候,大战甫歇,暂留城中拖延些时日倒也不难。当下一是要尽快为白虎逼出体内恶毒,二是派人前去营救教主。”
“霆轩。”武天骄面向骆霆轩道:“你可知晓寻绝灭圣童将情儿虏到了何处?”
“她说若想救回元帅性命便到万毒渊去。”
“万毒渊?”武天骄轻掳美髯,思虑着道:“这万毒渊距此便即驾千里宝马,少说有两日路程,且地处千年密林之中,凶险之极。”
“我愿前往。”骆霆轩毅然挺身。
武天骄点了点头,继续道:“如此,我便让青龙、玄武与你同去。不过此事不可外扬,以免扰乱军心。”
“是,属下明白。”卓寒与独孤傲同声应道。
“天赐,军中一切暂交由你掌管,我去为白虎驱毒疗伤。”武天骄言罢,抱起仍昏厥不醒的白煞向内室走去。
“骆将军,我等先回军中做些交待,一个时辰后再重聚于此,如何?”独孤傲依旧是与人彬彬有礼却有些刻意疏远的说道。
“好,一个时辰后在此相候。”骆霆轩拱手送走卓寒与独孤傲。
武天赐离去勘察城中善后情况后,衙堂内余下司徒远瞻、朱云峰、何求、南宫弦四人均围至骆霆轩身边。
“霆轩,我们与你同去。”朱云峰与何求异口同声的说道。
“骆大哥,我对万毒渊略知一二,同行想能相助一臂之力。”南宫弦月牙白的长衫衣袂轻摆,凭添儒雅之风。
司徒远瞻倨傲沉稳的徐徐道:“此行人多不益,我曾到过万毒渊,还是我随霆轩前往吧。军中大事便交于诸位了。”
四人看向骆霆轩,待其定夺。
“那便劳烦司徒师兄与我走一趟了,军中事宜便请朱师兄、何师兄与南宫贤弟多加照看了。”
骆霆轩言罢,不禁轻叹一声望向放晴的天际,一道阳光划破浓密的乌云,将耀眼的金色光辉撒向阴沉的大地。身虽在此,但他忐忑的心早已飞向禁锢住华斩情的万毒渊。
华斩情被一国彻骨的寒意席卷,冷得她轻颤着用双臂将自己抱紧,身子蜷缩成一团却仍在瑟瑟发抖。
“我在哪里?怎么会这么冷?霆轩哥哥……你在哪……情儿好冷……”
意识渐渐恢复,挣扎了数次后,纤长浓密的睫毛如两把小扇子般轻轻颤动着,缓缓缓缓抬起,露出迷朦黑瞳。当眼前的景象由一片花白、朦胧至渐渐清晰时,华斩情刹时瞠大双眸,尖叫着弹跳起身。
在她眼前,是一副残缺不全的白骨,那阴森可怖的骷髅头上还寄居着一群分不清个数的黑红色蜈蚣,更有无数不知名的小虫游走来去,见之便令人作呕。
华斩情喘息着徐徐稳定心神,待心率渐渐平复后,才想起打量周遭情况。抬眼间,她已如尊石像般僵立原地。
她所处身的,乃是一个位于地底的巨大岩洞,四周皆被死寂的黑暗笼罩,只有头顶十余丈高处有一只容一人穿过大小的圆形洞口是唯一出路。而这洞中,并非只有那一副白骨,而是累满了尸骸白骨,骷髅堆积如山,无数蛇虫鼠蚁穿梭其间,将画面映衬得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还不及理清头绪的华斩情见此若幽冥地府、人间炼狱般的一幕,不禁身子一软,险些再度瘫坐在地。
久久的震惊过后,思绪与理智一丝丝回归,华斩情四下察看,已无金枪身影,猛然摸向腰间,触到藏于腰带间的柔剑痕迹才吁了口气。
“好了,现在想想,我是怎么到会这里来的。”华斩情轻抚心口,自言自语的道:“我原本在双烈城里,跟霆轩哥哥一起败了上官娇,在民房中看到白煞正与绝灭圣童对掌,然后……怎么就突然到了这里?难道是绝灭圣童将我虏来的?”
“丫头,你果然够聪明!”
嘶哑刺耳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华斩情蓦然抬首,逆光中,高高在上俯视洞中的正是绝灭圣童。
“这是哪里?”
“万毒渊。”
“你为何虏我来此?”
绝灭圣童仰天长笑,喋喋啾啾,在空荡的洞中扬起阵阵惊悚可怖的回音,“你弄死了我唯一的徒儿,自是要做个赔偿。”
“赔偿?人非货物,如何赔偿?你若是想为上官娇报仇,为何不干脆杀了我,以解心头之恨?”
“呵呵,好利的一张嘴!想你未满双十的小小女子,当此情境竟还说得出这样的话来,果然而得!如此良人,轻易便杀了,岂不是暴殓天物么?”
“你欲如何?!”
绝灭圣童在洞头落坐,一对小脚在空中荡来荡去,恍若如其外貌的天真女娃一般,“丫头,做本尊徒弟如何?”
“我已有师父,此事天下皆知。”
“绝色那丫头虽然是天纵奇材,但也终敌不过多活了几十年的本尊,你何苦在一棵树上吊死呢?依你的才智,经我指点,你定可称霸天下。”
华斩情嘴角漾出一抹不屑冷笑,讽然道:“承蒙老前辈看重,只是小女子胸无大志,亦从未做过称霸天下的侈梦!老前辈若真有心,还是另寻志同道合之良人共成大事吧。”
绝灭圣童眼底掠过一抹凄怆,转瞬即逝,“日子长得紧,你大可在此思虑清楚,勿须立下结论。只要你想通了,喊一声,便会有人代你通报于我。”
华斩情昂首道:“老前辈大可放心,我便是枯死于此,也定不会入此歪门邪道!”
“丫头,话别说得太满。你年轻尚轻,不懂人世。日后切记于事要给自己留条退路。莫待无路可退时再追悔莫及。”绝灭圣童稚嫩的脸上浅笑如花,轻飘飘腾起身,瞬息间已消失在洞口。
阴森漆黑的岩洞霎时恢复了原来的死寂,只闻轻浅孤独的呼吸声与爬虫穿过骸骨的声响。无名阴风掠过,掀起洞内嗅之欲哎的腥臭之气。
华斩情收回仰望的目光,蓦然回神,一把抽出腰软剑紧握手中以备不时之用。
地底之中,分不清昼夜,头顶的圆形洞口时刻皆有光线照耀进洞,只是那非阳光之芒,而是隐隐泛着森寒冰冷之蓝晕的银色光芒。华斩情双目轻阖,静静盘膝坐在光柱之下,屏神调息,与洞中其他生物倒也一时相安无事。
“丫头,你可知道月华剑的下落?”绝灭圣童形如鬼魅般出现在洞口处。
华斩情眼不抬,头不仰,仍旧打坐在地,沉声答道:“不知。”
“哦?‘烈阳剑’与‘月华剑’可是你日月剑派传世之宝,你不想将月华剑找回与烈阳剑合并一处么?”
“前辈怎地挂心起我日月剑派的家事来了?”
绝灭圣童不答反问道:“你可知当年日月山庄被灭一事,煞神教有脱不掉的干系?”
“知道又怎样?”
“既知与煞神教有此血海深仇,你为何还要为燕弑天卖命打江山?”绝灭圣圣趴在洞口边,双手支着粉嫩的下颌,一脸兴味的问道。
华斩情默然以对。
“呵呵,你不说,我也探出了些端倪。你着实是个痴情女子……虽然动真情是本门大忌,但只要你肯拜入我门下,我便帮你解了骆霆轩身上的蛊毒如何?”
华斩情霍地睁开双目,稍一迟疑后,重又闭阖,淡然道:“受迫于你与受迫于燕弑天有何不同?助燕弑天打天下至少还可解受暴君所虐的百姓于水火,而改投到你门下,只是灭世的开始罢了。”
绝灭圣童调高新月般滴弯弯眉毛,笑道:“世人谓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对你这小女子,似乎时刻都要刮目以视。”
“老前辈过奖了。”
“你不用总是老前辈长、老前辈短的吧?看我的样子怎么也担不起一个老字吧?!还是乖乖叫师父顺耳些。”
若不是那破罗般刺耳的嗓音,此时娇憨模样的绝灭圣童十足便是个天真烂漫、不经世事的稚嫩娃儿。
“这深渊中便只老前辈一人么?”华斩情貌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人愈上年纪便愈怕寂寞,我怎会一个人独处这深渊之中?莫不是丫头你也寂寞了?想找人为伴不成?”绝灭圣童自将华斩情的那点小聪明了然于心,只是不屑隐瞒罢了。
“那这洞中如山骨骸都有是曾陪伴过前辈的人吗?”
“有些是,因为犯了我的忌讳便到了这里。但更多的是用来练功用的。”绝灭圣童轻松的口吻仿佛在谈风论月一般,“丫头,你不用急,就快有人来陪你了。”
华斩情心下一惊,虽不知圣童所谓何人,倒也猜出了几分。
一弯冰月高悬在凄迷的漆黑天幕之中挥散着清清冷冷的光晕,浓云薄雾随着夜风拂动在星光稀疏的穹宇中轻浮而过,将阴霾弥漫、扩散。
孤月下,芳草皆无的直峭断崖之上,凄厉的寒风呼啸而过。
“堕命崖。”
四个卓绝的身影驾马而至,给寂廖若死地的堕命崖顶带来一丝生机。
“就是这里了。”司徒远瞻飘然下马,宛若一朵飘逸的暗红色祥云,“这下面便是万毒渊。”
骆霆轩、卓寒跟着下马上前,至崖畔俯首下望,只见灰暗的云烟绵绵绕绕、氤氤袅袅,看不尽亦望不穿。
“当如何下去?”
独孤傲一身玄袍如墨,黑眸如闪烁不定的寒星,时明时暗,诡异难测。与夜空同色的面具上那血红暗纹允自妖娆,他仿若随时可以隐匿于黑暗中的夜之使者。
司徒远瞻一抖宽近垂地的乾坤袖,一卷婴儿手腕粗的绳索已挂在掌中。司徒远瞻将之一头紧系于半人来高的堕命崖石碑之上,另一头直坠下断崖,将当先而下。
卓寒、独孤傲紧随之,骆霆轩断后。
四人才消失在云烟之中,一抹玄色身影霍然由黑暗中飘然而至,衣袂随风轻舞,猎猎作响。冰蓝色深瞳映出崖底黑雾时,瞬间变得浓若夜幕,深若星冢。
…………
司徒远瞻人未落地,已抽出三尺青锋向渊底空划了二剑,利芒炽烈。
血腥之气随着两声闷哼弥漫开来,两个墨绿衣衫的男子横倒在地,腥红的血自咽喉的伤痕出泉涌而出。
啪啪!啪啪!
幽暗深处,随着击掌声走出一个紫袍少年,一头波浪般的长发流顺如水,发际散乱无彰的点缀着一颗颗乌溜溜的黑珍珠。如画般清俊的脸上眉目如远山,目若深潭,妖艳的唇红似盛开的玫瑰。
“好缜密的心思!好凌厉的剑法!多年不见,司徒兄弟的功夫又大有精进,恭喜,恭喜!”
司徒远瞻冷笑着道:“晚辈再精进也敌不过黑玄老前辈近百年的修为。”
看起来绝不愈双十年华的翩翩美少年竟被尊称为已有“近百年修为”的“老前辈”,若说司徒远瞻是在刻意讽刺什么,对又不像,当真个匪夷所思。
黑玄将双手负于身后,波浪般的长发无风自舞,衬得那清俊容颜飘逸若仙,“你当知道这世上没几个人到了万毒渊还能活着出去!当年,要不是绝灭圣童不在渊中,我又念你救妻心切,一片痴情,你焉有命活着离开?如今你带着区区几个后生重返于此,所为哪般?”
司徒远瞻脸色大变,双目倏地一寒,清冽如锋的目光射向黑玄,冷声道:“当年若非我自知功力与你相差太甚,岂会眼见你杀害我爱妻后却还忍辱离去?!”
黑玄挑眉作无辜状道:“啧、啧、啧,当时可是她选择要为你而死的。我只是遵守承诺,杀她而放你走罢了!若非见你二人爱至生死相缠,我岂会同意这等赔本生意?”
司徒远瞻将双拳握得咯咯作响,嗜血的目光似要喷出火来。
卓寒、独孤傲、骆霆轩纷纷由绳索上飘落而下,与司徒远瞻同列一排。
“你们的人已经到齐了吗?”黑玄勾着魅惑的浅笑,黑珍珠在飘扬的发丝间仿若流动的黑色水珠般映射着清冽的光芒,“随我来吧,圣童在殿中等候已久。”
四人愕然,面面相觑,终还是在黑玄宛若鬼魅的身影消息在黑暗中前跟了上去。
穿过层层叠叠的黑雾,一对倚石壁而挖制的黑色石门大敞着,一条条玄石垒成的阶梯蜿蜒面下,足有数百层,直通直阴森寒冽的万毒殿。
万毒殿头顶悬着一根根尖锐的乳石,四壁为刀削水磨般的岩壁,地上一条仿若玉石铺成的细长小迳直通高高在上的石椅,小迳两旁似有玄机的垒着一堆堆塔形的骷髅头骨。
绝灭圣童小小的身躯正慵懒的半躺在铺着雪白兽皮的宽阔石椅上,惺忪朦胧的美目半睁半闭的凝着殿下渐渐走近自己的五人。
“你们来得还真快。”
绝灭圣童那与灵秀外貌毫不相称的嘶哑声音响起,在空荡荡的殿堂里漾起阴森可怖的回音。
“华元帅人呢?”骆霆轩目光如炬,仿佛将昏暗的殿堂瞬间耀亮了几分。
啪、拍,绝灭圣童脆然击掌两声,便见两个身着墨绿衣衫的翩翩少年分左右押着一个头罩黑布、身着金色铠甲的女子行至堂前,向圣童齐身跪倒行礼。
“你如此遮着容颜,我等怎知这人是真是假?”司徒远瞻瞟了眼那女子,虽说衣着身段与华斩情一般无二,但却不得不求个万全,防人在先。
绝灭圣童轻轻一笑,纤臂一抬,丈余外的女子头上的黑布已被一阵香风拂起,露出那清扬婉兮的秀丽容颜。
“情儿!”骆霆轩情难自禁的上前两步,即时被黑玄迅如鬼魅的身影拦住,“情儿,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华斩情轻蹙愁眉,缓缓摇了摇头。
“骆大侠请放心,你的情儿安然无恙,只是被我下了药,暂时不能言语亦无法运功使力罢了。”绝灭圣童正坐起身子,双脚却触不到地面,小腿悠然的前后摆荡着。
“你想怎样?!”骆霆轩抑着怒气低吼道。
绝灭圣童一脸忧郁的道:“你们害死了我唯一的宝贝徒儿,总要还我个说法吧?”
“被你师徒二人毒害惨死的无以计数,你又要如何给个说法?!”司徒远瞻忿然怒喝道。
绝灭圣童双目陡地射出一道威慑厉芒,“你难不成就是来为那些人讨说法的吗?!”
“你究竟怎样才肯放了情儿?”骆霆轩拦下激愤的司徒远瞻,冷声问道。
“你们若能胜了黑玄并取了我的项上人头,这女娃自然任你们领走,否则,便统统给我留下命来!”绝灭圣童懒得再多言,一伸手,已隔空将华斩情抓至身边,两个墨绿衣衫的少年则畏畏缩缩的退了下去。
司徒远瞻亦不多言,挥剑直刺向黑玄,剑气炽烈如火。骆霆轩、卓寒各自拨出寒光凛冽的三尺青锋,分从两旁同时执剑刺去。独孤傲在旁伺机疾发暗器相辅助。
黑玄遭三大使剑高手同时围攻,并还有人在旁虎视耽耽、伺机暗算,却不慌不乱,亦未亮兵刃,虽赤手空拳却游刃有余的接下一招招凌厉剑锋,罗袖纷飞,宛若行云流水,毫不拖沓。
绝灭圣童兴致盎然的看着场中酣畅淋漓的打斗,压在坐在身旁的华斩情肩手的纤纤玉指敲打着诡异的节拍。
陡地,一道黑色闪电凌空而降,却在抓紧华斩腰际丝绦时在那玄色手腕上多了一只白嫩润华的小手。
“我就知道还有只小老鼠躲在暗处,只是想不到这么快就按捺不住现身了?”
燕弑天冷哼一声,另一掌以万钧之力直袭向绝灭圣童肩头,快若花开时的一瞬间。
绝灭圣童矮身躲过,并由燕弑天臂下急蹿而过,一掌拍向他后心要害。只是手掌还差寸余触到那玄色绸衫时,小腹已被一脚抵住,还不及她惊诧俯看,身子已被大力踢出,横飞了出去。
燕弑天亦不急着乘势追击,一把架起了华斩情,迫然道:“斩情,你没事吧?!”
岂料华斩情惊恐的瞠大了双目,惶然摆首,满眶的泪珠眼看着便要被摇恍得倾流而下。
“斩情,你怎么了?”燕弑天疑惑间,一阵寒风已突袭而至,他急忙转身护住华斩情,伸双掌迎上来势汹汹的那双白嫩小掌。
“好小子!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内力,不称霸天下当真有负老天爷的恩赐!”
“多谢圣童赞赏,只是不知晚辈薄力可敌得过圣童老前辈?”
“你想试试?呵呵,若燕教主不怕日后没命坐享天下,今朝就让你尝尝本尊独门毒掌的滋味!”
司徒远瞻见空来强助,也无暇计较昔日恩仇,侧目道:“霆轩,这里有我们足矣,你快趁此佳机去救下斩情!”
“是!”骆霆轩应了一声,抽剑而退,飞身冲向高高在上的石椅。
黑玄被三人缠住,一时倒也难以脱身,只得焦声喊道:“圣尊小心!”
绝灭圣童见势不妙,苦于燕弑天实非好打发的角色,只得向被燕弑天护在身后的华斩情使了个眼色。
华斩情仓皇的望了眼疾速而至的骆霆轩,一咬牙,由袖中抽出一把银亮匕首,直刺向猝不及防的燕弑天,利刃即时齐柄而没。
燕弑天冰蓝的双目霎时寒光四射,强忍上这足以至命的偷袭,向骆霆轩喊道:“趁我还牵制得住,快杀了这绝灭圣童,我身后的华斩情是假的!”
骆霆轩瞬息间亦不及多想,也顾不得什么江湖道义,挺剑直刺向绝灭圣童后心。
绝灭圣童面若寒霜,急向后狠狠飞起一脚将骆霆轩踢飞出去,只是终不及长剑之速,胸口已被雷霆轩辕剑直穿而过。
燕弑天见状,冷冷一笑,喉口泛甜,一口血雨即时喷撒而出,使得绝灭圣童沐在血雨中的盛怒面目愈加狰狞可怖。
绝灭圣童怒吼一声,尽余力将燕弑天推飞出去,直撞上石椅后的坚硬岩壁才颓然滑落,跌坐在石椅之上,又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圣尊!!”适才偷袭燕弑天得手的“华斩情”颤抖着上前搀扶瘫倒在地的绝灭圣童,“圣尊,您怎么样?您不能死啊……”
黑玄见此急转直下的情景即时方寸大乱,越是急于脱身越是不得其法,反而弄得自身漏洞百出。
而加强攻势欲取黑玄性命的司徒远瞻与卓寒及摔倒在地,呕了一地腥红的骆霆轩都未能发现此时的独孤傲如遭电击般僵立原地,满目凄怆。
“黑玄,我大势已去,你不必再顾及我,还是速速逃命去吧。”如压缩了时光般眼见着迅速苍老的绝灭圣童虚弱的吐出飘渺悠远的字句。
“是,属下遵命……圣尊可还有何未了心愿要托付于属下么?”黑玄眉心紧锁,将满腔忧愤凄伤尽数发泄于拳脚之上,即时又逼得司徒远瞻与卓寒守多于攻,重又挽回颓势,占回上风。
绝灭圣童闻言,悠悠轻叹一声,仿若魂不附体了般扯出一抹虚幻的笑容,“想不到我至死放不下的还是那个老不死的……哎……黑玄,你若是能再见到那个老不死的,便告诉他一声老身之死……倒也不是涂他为我报仇雪恨,只望看到他得知我死讯时的样子……咳咳……黑玄,到时候记得要梵一柱香在我坟前,告诉我他当时的神情言语……咳咳咳……以慰,咳咳……以慰我泉下之灵……”
“是,属下记住了!”黑玄凝着绝灭圣童已衰老得风烛残年的面容,双眸染上一层淡淡水雾。
绝灭圣童抬起枯槁的手,轻颤着抚上“华斩情”水嫩白晰的面颊,精神恍惚的缓缓道:“情儿,现在你是不是在庆幸自己没有,咳咳,没有受我的威迫而入我门下?咳咳……不错,虽然修练本门功夫可永葆青春,令芳华不老,但到了重伤将死之时,便会被瞬间讨回偷去的光阴,衰老若枯尸而亡……但对女子来说,瞬间老死,总比看着年华寸寸逝去要好受得多,不是吗?所以……咳咳……哎,就算现在你同意入我门下,我也无力传受你此等神功啦……咳咳……”
“华斩情”泪如雨下的摇恍着绝灭圣童孱弱的身子,泣声道:“圣尊,您醒醒啊,看清楚,我不是那个华斩情,我是翠儿呀,圣尊……”
绝灭圣童眨眼间爬满刀雕斧凿般深刻皱纹的脸上漾开一抹如梦似幻的微笑,双目涣散的呆望殿顶,浅浅吟唱道:“……面若芙蓉身若柳,无风自妖娆。眸似明镜心似水,无尘自清灵。今朝风华绝代时,为君一舞惊鸿。他朝廖若落花日,望君一挽情泪……”
黑玄悲鸣一声,使全力分击两掌,浑厚凌厉的掌风宛若惊涛骇浪般将司徒远瞻与卓寒打得倒退数丈,直撞上岩壁方才跌坐在地,脸上霎时血色全无惨白如纸。
“圣尊!您在天有灵,看着属下来日为您报仇雪恨!”言罢,身子已如一团疾风般消失在殿口阶梯处。
司徒远瞻强压下胸口已翻涌至喉头的气血,爬起身边冲上阶梯边回首道:“霆轩,你们快去救斩情!我今日定要与黑玄做个了断!”
“司徒师兄!”骆霆轩再欲阻拦已然不及。
燕弑天抚着胸口起身,拎起地上已哭成泪人,假扮“华斩情”的翠儿咆哮着问道:“真的华斩情在哪里?!快说!!”
翠儿一见燕弑天凶神恶煞似的神情不禁哭得更凶,却又不敢不答,战战兢兢的哽咽道:“她在,她在……”
“在哪里?!!”燕弑天从不曾想过自己会有为一个女子而情绪失控的一刻。
“她在‘安魂窟’!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翠儿已哭得声嘶力竭。
燕弑天毫不怜惜的将翠儿扔在石椅上,遁着她所指的方向而去。
始终处于暗影中沉寂若死的独孤傲涩声道:“你们快去找寻教主,这里交由我处理。”
骆霆轩满心牵挂着华斩情,早已倾身跟了上去。卓寒则是抹去嘴角的血痕,狐疑的看向轻颤着身子缓缓走向绝灭圣童尸骸的独孤傲。
“青龙!这里有三个路口,我们分头找!”
骆霆轩的声音由通向“安魂洞”的殿门内传来,卓寒应了一声,挥掉杂念追了上去。
翠儿伏在绝灭圣童尸身上,哭得悲悲切切,凄凄惨惨。
被黑暗吞噬的华斩情正自疑惑绝灭圣童怎么抢去了自己铠甲、衣衫后便没了动静。忽闻模糊不清的呼唤声在似远还近的地方接连响起。
“情儿?你在哪里?情儿……”
“霆轩哥哥?!霆轩哥哥,是你吗?!!情儿在这里呀!在地窟里!霆轩哥哥!”华斩情一跃而起,向着头顶大声喊着。
只是那呼唤之声却越飘越远,渐渐便毫无声息了,令才生起一丝生机的“安魂窟”重归荒芜的死寂。
“什么人?!”
两声惊呼同时在华斩情头顶地窟入口之上响起,接着便是一声哀嚎与物体坠地的声音。
“说,‘安魂窟’在哪里?!”
这声音是??华斩情在心中惊叹着,不敢确定这声音的主人属谁。
“大爷饶命,‘安魂窟’就,就在下面……”一个颤抖如风中浮萍的男声胆战心惊的哀求着道。
“入口在哪里?”
华斩情芳心大乱,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仰起头,紧张的看着头顶的一片黑暗。
机栝声响过,一道幽蓝色光柱瞬间直投窟底,粒粒尘埃在光柱中婉转飞舞。一抹高大身影不顾窟底是否藏有凶险便飞落而下,玄色绸衫在光柱中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蓝色光晕。
“燕弑天?”华斩情难以至信的愕然道。
“情儿,你没事吧?!”亲昵的称呼脱口而出,燕弑天只是一顿,即而释然,关切之意毫无遮掩的表露无遗。
华斩情还在怔愣之中无法回神,燕弑天已伸展双臂倾身上前。
“等等!”华斩情倒退两步,咽了咽口水道:“燕大教主,你今天是怎么了?不会为了救我而来吧?我刚才好像听到霆轩哥哥的声音了?他在哪里?”
燕弑天神色一黯,冰蓝色的眼眸霎时化为暗夜般的深蓝色。垂下双臂,轻叹一声道:“我暗中听闻你被掳到了这里,便跟着骆霆轩他们一道来了。”
“那霆轩哥哥呢?”华斩情满目雀跃的追问道。
“入口有三个,我们分路而来,他许是还在那条路上找着呢。”
“你助我上去,得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我要去找霆轩哥哥!”华斩情说着已开始整理身上仅余的白色里衣与里裤。
燕弑天坚硬如石的目光顷刻间柔了几分,脱下外袍披在了华斩情身上,“穿上吧,这里寒气重得紧。”
华斩情蹙眉,迟疑过后,还是依言穿上了过于宽松且弥漫着独属于男子气息的袍子。才系紧腰带便嗅到胸口处的血腥之气,蓦然抬头,才发现了燕弑天棱角分明的唇畔一道浅浅的血痕。
“你受伤了?”
“呵,不碍事,被绝灭圣童死前回光返照的一掌伤到的。”燕弑天粲然一笑,目光又柔了几分,暖意袭人。
“绝灭圣童死了??!你们已经交过手了?!”华斩情上前一大步追问道。
燕弑天嗅着已近在咫尺的清幽馨香,不禁使原被逆行气血压得忧闷的胸口舒畅了不少,再凝视穿着自己外袍的华斩情,竟不禁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是,他被骆霆轩由身后一剑穿胸而亡。”燕弑天言罢转身站回光柱之下,只怕再拖片刻便会做出逾矩的事来。
华斩情一见燕弑天的背后,不禁倒吸了口凉气,“你背后怎么还插着把匕首?!”
“是被假冒你的那个丫头插进去的。”燕弑天扯着浅浅的温柔笑容,淡淡的道。
华斩情瞠目结舌的望着今日怪异至极的黑衣男人,这真的是野心勃勃,妄图称霸天下的煞神教教主燕弑天吗?心中只有天下的他竟然会为了自己以身犯险?!精明如他怎会遭一个小丫头暗算?只因他把那个假扮她的女子当做是她了吗?
燕弑天见华斩情怔怔的呆愣原地,轻挑眉头,目光灼灼的凝着她疑云满布的迷惑小脸道:“怎么?不急着上去找你的霆轩哥哥了吗?”
华斩情霎时满面嫣红,紧跟至光柱之中,低垂着头道:“我们先逃出去,然后我再帮你疗伤。”
“好,‘我们’先逃出!”燕弑天欣然点头,刻意咬重了“我们”二字。
华斩情深吸口气,纤足搭在燕弑天交叠前探的手掌之中,稍一借力,便如一飞冲天、翱翔云海的雄鹰般由光柱之中直飞上地窟之颠,宛若一只黑蝶般轻飘飘落在入口畔两具残尸之间。
放眼望去,原来窟顶只是间四、五丈宽的石室,只是顶棚足有十余丈高,居中悬着一颗散幽蓝白光的水晶骷髅头。
在燕弑天冲出窟口的瞬间,骆霆轩与卓寒已先后由同一入口现身。
“情儿?”
“霆轩哥哥!”
华斩情大喜,顾不得许多,便如乳燕投林般的冲进了骆霆轩怀中。
骆霆轩万分轻柔的抚拍着华斩情纤弱的背脊,透着无尽疼惜的问道:“情儿,你没事吧?绝灭圣童有没有对你下什么毒手?”
华斩情听着轻柔如暖风、春水的声音,不禁鼻头一酸,涩然道:“没事,她没有对我怎么样。霆轩哥哥呢?也被伤到了吗?你的气息好像不太顺?”
骆霆轩接收到燕弑天冷冽如刀的凌厉目光后茫然一怔,无暇理会问究,垂目柔声对怀中的华斩情道:“情儿,我们先离开这里再细说。”
“好!”华斩情拉住骆霆轩宽厚温暖的手掌,向卓寒含首打过招呼后走进九曲八弯的隧道。
堕命崖上,天已蒙蒙亮,只余一弯惨淡的残月浅浅挂在已布满朝霞的灰白色天空之中。
“终于又重见天日了!”华斩情俏立崖颠,伸展开双臂,任黑色衣袂在晨风中猎猎起舞,享受着独属于晨曦朝露的清清馨香。
“情儿。”
“教主。”
“元帅。”
华斩情蓦然回首,向着身后的四个男子璨然一笑,从容吩咐道:“我明白!玄武,你未负伤,先赶回双烈城报个平安。我先给你们三个的伤做个处理,顺带等等司徒师兄。”
“是!”独孤傲应声一揖,拂袖而去。
空寂的堕命崖上,只余华斩情面对着分立两旁的三个男子,气氛霎时变得有些怪异。卓寒依旧冰寒冷冽的目光直望进骆霆轩徘徊游移的眼中传递着隐秘的讯息。
燕弑天见状,仰天长笑,豪情万丈又透着丝无法释怀的怅然道:“不错!若你三人此时联手,定能取我性命一解昔日仇怨!只是燕某亦非坐以待毙之辈!来来来,动手吧!”
卓寒分看了看迟疑的骆霆轩与怔然瞠目的华斩情,冷声道:“错过此时,日后便再难遇此佳机了。”
总算消化了卓寒语意的华斩情毅然摇首道:“且不说我等非恃强凌弱之辈,便单单此时他是为我而伤,我等也不能趁机加害于他。仇怨终有了断之日,却非此时便是佳机。”
卓寒默然敛目,悄然垂首。
燕弑天冰蓝色的双眸中闪着迷离难瓣的光芒,炽炽如烈焰般的想要把眼前清丽脱尘的女子烧穿看透一般。
华斩情浅笑着摊摊手道:“我身上的药物都被绝灭圣童收走了,我们得先赶到最近的城镇去才能集齐为你们疗伤的药材。”
“好,那我们就先去最近的城镇!”骆霆轩走到华斩情身边,两个灿烂的笑靥在旭日中相映成辉,炫丽夺目。
华斩情等人寻到最近的是一个清幽闲逸、依山傍水的小村庄。村中炊烟袅袅,花红柳绿莺舞蝶飞,一间间白墙黑瓦的小屋层层叠叠、稀稀疏疏的排列着,使得鸟瞰下的整个村庄美若一副浓墨重彩的水墨画。仿佛这是一处不被尘世所染的世外桃源,任外世喧嚣纷乱却独自悠幽。
“霆轩哥哥!”
“情儿。”
两个互唤的声音同时响起,两道浓情蜜意的目光胶着着,两颗心的意愿相通着,相视一笑。曾几何时,两人幻想着这样一个没有江湖,没有打打杀杀的地方相伴厮守着了此一生。如今亲眼见到了这般幽静之地,怎叫人不心生激动与感慨?
为什么?为什么她看着他时的眼神是那么清亮?!为什么那仿佛能将人心底最黑暗处也给照亮的目光不是给自己的?燕弑天转浓的幽蓝眼眸迸射出极寒冰箭般的凌厉目光,胸臆间泛滥着陌生的情愫,激荡着,似乎快要爆炸开来、破胸而出一般难以忍受。
“老伯,请问这村子上有药铺或者医馆吗?”华斩情躬身向摇着蒲扇躺在房前长形木架上,眯着眼睛晒太阳的鹤发老者恭声问道。
“恩?什么?”老者慵懒的抬起一只眼睛,那是清澄的琥珀色,似以涣散迷顿深藏着那涵而不露的精光。
“老伯,请问这村子上有药铺或者医馆吗?”华斩情微笑着,极有耐心的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
“哦,药铺医馆是没有,不过我们如果病了伤了都去找屋前有个小池塘,种着圈梅树的梁大夫。”老者说完话便重又眯起了眼睛,甚至没有多探看这外来的四人,不知是没瞅见他们身上带着的兵刃与点点血迹还是刻意忽略了?
“谢谢老伯!”尽管老者闭上了眼,华斩情仍是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
碎石铺成的小路上,孩子们欢声笑语的追逐嬉戏着,小鸡、小鸭、小鹅各自跟随着父母悠闲的散着步。
一间黑瓦白墙的屋前,梅树环绕的小池塘边,一个身着灰蓝宽松长袍,三十来岁,朗目清颜的男子蹲坐在小小竹凳上支竿垂钓着。
“这小池塘中能钓到什么?”华斩情如是想着便脱口问了出来。
那男子朗若风吟的轻轻一笑,从容优雅的道:“如果江河湖海中钓的是雄图霸业的欲望,那么我这小小池塘中钓的便是清幽无求的淡然之心吧。”
四人肃然,心中各有起伏。但最惊顿的当属燕弑天,仿若这句话便是说给他听的一般!
“诸位非本村之人,不知来此找梁某所为何事?”男子抬起澄澈的眸子,不紧不慢的问道。
华斩情蓦然回神,作了一揖道:“梁大夫,我的三个朋友受了些伤,小女子想向梁大夫讨些草药为他们医治。”
梁大夫雅然点了点头,却仍不动如山,“屋子里的草药你看着用吧,别弄乱了就成。”
“多谢!”华斩情敬然再作一揖才领着身后三人走进清幽小屋。
华斩情手脚麻利的拣出草药熬上疗治内伤的汤药后,指着斗室中看诊用的竹榻向呆立一旁的燕弑天道:“上衣褪了,我给你把匕首拔出来上止血药,希望刃上没毒,否则这里的药怕是不足以应付了。”
燕弑天瞟了眼贮立一旁的另两个貌似四下闲看的男子,有些不自在的开始宽衣解带。
华斩情边高挽起衣袖边啧声道:“燕大教主,你也白得可以哦,跟白煞有得拼,白得让女人又羡又妒啊!”
已伏在竹榻上的燕弑天竟霎时红了脸,闷声道:“你一个未嫁的小丫头怎么当此情景还说得出这种话?!听你的说法,你还见过白煞的裸身?”
华斩情一手握紧插在燕弑天白净背脊上分外突兀刺目的匕首把柄,一手捧着止血的药沫。拔刃、止血,一气呵成,未让多余的血溅出半滴。
燕弑天对痛楚一声未吭,只是额角渗出的一滴汗珠泄露了痛疼的分量。
华斩情这才想起回答适才的问题,坦荡荡的道:“是啊,白煞的裸身我第一次是在栖凤山上,他为救我受了柳苍的一招‘日月同辉’,满身都是剑伤!第二次则是拜你所赐啦!”
“拜我所赐?”燕弑天愕然回首,正瞧见华斩情的纤纤玉指在他背上抹匀药沫,不由得“咚”的一声心跳霎时快如电闪响若雷鸣。
“是啊,你已经忘记了吗?在‘我们’的喜宴上啊,白煞断后与你过招来着。”华斩情毫未发现燕弑天的异状,语带讥诮的道。
“你这般常与半裸的男人相处,不怕你霆轩哥哥吃味儿吗?”燕弑天瞟了眼面向门外背对他们而立的骆霆轩。
华斩情轻柔的回望了一眼那英挺熟悉的背影,嫣然笑道:“霆轩哥哥才不像你们寻常男子那般肤浅呢!他懂得我此时是医者,不分男女兽禽!也就是说,你们在我眼中都只是伤患,甚至与禽兽无二!”
燕弑天自然听得出华斩情在暗讽自己,却只一笑了之,心旌摇曳的感受、享受着被她柔美清新香气包围的销魂时刻。
“好啦!”华斩情包扎完毕后又极不仁道的在燕弑天伤口处轻拍了一下才移步到煎药的小锅前。
燕弑天莫名的一阵失落,缓缓起身穿回衣衫。
华斩情将煎好的药汁分做三碗,先送到卓寒与骆霆轩手中后才捧着最后一碗到了燕弑天面前,正色道:“燕教主,今日我等未趁你弱势而加害于你,你是否也当还个人情于我们呢?”
燕弑天稳坐竹榻边,恣意浅笑着道:“你想让我怎么还这个情?”
“解清霆轩哥哥身上的蛊毒。”
“你倒直言得紧……”
“如何?”华斩情直直对视着燕弑天熠熠生辉的冰蓝色双眸,“只要你能做个圣明君主,我保证助你打下江山。”
燕弑天瞬息间心思百转,最终对着那清澈见底的黑亮眼瞳诚然道:“好。”
华斩情璨然一笑,将手中药碗送到燕弑天手中道:“那我去叫霆轩哥哥来。”
燕弑天看着那欢心雀跃远去的背影凄然而笑,如今,他有些懂得曾经被他无比鄙视的那些昏君因何会为了美人一笑而倾国、倾城、倾天下了!只要能博她一笑,只要能得到她的心,哪怕让他即时放弃万里山河他也绝不犹豫!但是,只怕他放弃生命也无法得到她那颗早有归属的心了吧?除非……
一片沉甸甸的乌云悄然爬上原本阳光明媚的天空,背脊漆黑的燕子低飞而过,满地枯黄的落叶在寒冽的狂风中凌乱无助的舞着,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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