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西丹院门前,赵玉臻却不进去,只说:“我还要到书斋去用功,你在此等陆大夫即可。午饭我就在那边用了,不必等我。”
柳子衿被针刺了一般地抬起头来,一双晶莹的眼眸含着隐隐的火气,盯着赵玉臻的脸。
“娘子,你有什么话要对为夫说么?”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含糊,笑嘻嘻地问。
柳子衿努力地弯了唇角,也对赵玉臻笑了。
那笑自然是冷的。
“相公,既然您是为了天下人去书斋用功,妾身怎好阻拦呢?”她语调平静地道,“请相公慢走。”
说完,礼份周到地对他行一个礼,她便领着明月和彩霞等人,昂首走进了西丹院的大门。
他要看她失望,看她难过,看她沮丧,那是绝对看不到的。好歹,她是在掖庭里做苦工长大的,什么苦没有吃过,什么委屈没有受过,如今锦衣玉食,又是王府嫡妃,她有什么好怕的。
赵玉臻冷眼望着柳子衿纤弱的背影,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也不多说,直往南边的书斋踱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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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大夫来到西丹院为柳子衿诊视,不过是一盏茶之后的功夫。
他大约是听了去报的人的简述,知道新娘子的麻烦是手臂上的伤口,带好了白纱和涂药过来,很快就将柳子衿的伤口包扎好了。接下来他又交代往后的几天不能沾水,又安慰说不会留疤之类,对这位新来的少夫人还算态度殷勤。
其实这些他不交代,柳子衿自己也知道该怎么办,不过伤口好生上了些药,总是心里安心些。她示意明月包了一个红包交给陆大夫,也算是见面礼,也算是谢礼。陆大夫推让了几下,也就收了。
这头彩霞才才将陆大夫送到房门口,院子另一头的走廊上却突然吵嚷起来,一溜腿地跑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从来没有见过的脸面。
她看到陆大夫就像见到了救星一般,急急地扑过来道:“陆大夫,陆大夫,救命啊,救命啊!她,她……”
“别跑!站住——!”
小丫鬟的身后追进来好几个看守西丹院大门的婆子和丫鬟,在院子里跟她一阵脚力角逐,终于将她一把逮住,就此死死地拽着。此时,她离房门前不过半人的距离,差一点儿就能把陆大夫给扑倒在地了。
“……她?她怎么了?”陆大夫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小丫鬟吓了一大跳,“别急,好好地说。哪里,谁,怎么了?”
“是,是……她……”那小丫头急得满头是汗,话完全说不出来。
门边站着的王妈见状,走上前二话不说就打了她一巴掌,大声斥道:“多大的人了,连个话都不会说?”
这一巴掌倒是很管用,那小丫鬟愣了愣,说话居然就利落了起来。
“世子爷房里的翠墨姐姐……就是、就是旁边西暖阁里的丫鬟翠墨,她突然被糕点噎着了,怎么也喘不上气来,话也不能说了,脸色也好吓人,现在屋里的人都慌了!听说陆大夫就在隔壁给少夫人看病呢,所以奴婢就……”
——世子爷房里的?
旁边坐着的柳子衿心里一动,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陆大夫听说有人需要急救,忙拎着药箱着急地就往门那边赶了去:“快,快带路!”
其实他很熟庆王府,况且暖阁就在旁边,他根本不会迷路,但这是世子屋里的丫鬟出事了,如果没人领着他就跑进去,是万万不能的。
“少夫人?”
旁边的王妈看柳子衿居然跟着那丫鬟和陆大夫往门外走去,不觉怔了一怔。明月和彩霞对视一眼,便沉默地跟了上去。
柳子衿穿过两进的院落,绕过影壁,这才算来到东丹院的大门前。
出了门,只见长长的街道两旁都是青石的高墙,宽阔得可以并行通过三辆马车,院墙转弯的地方点缀地种植着柳树,随风而动的姿态十分雅致。就在那几棵柳树的枝桠之间,若隐若现的一道旁门,跟前守着七八个丫鬟婆子,见到小丫鬟领着陆大夫赶过去了,都露出惊喜的神色。
柳子衿知道那里就是小丫鬟所说的西暖阁,并不迟疑地往那边走去,虽不至于跑着,但脚下也不慢。门前的人看到她一身鲜艳的红色,头戴精美凤钗,又是从西丹院方向来的,早已猜到她的身份。虽然都面露难色,但也不敢阻拦,均乖乖地弯腰礼了,轻轻叫一声少夫人。
进去之后原来只是一个旁院,另一头可见两边镂空雕花的回廊,回廊的那边是个更大的院落,想来那里才是正房。此时那院落的中心聚了一团人,闹哄哄地十分混乱。
柳子衿穿过回廊的两个耳洞,便望见一棵姿态优美的樱树,树下一张石桌,摆着若干水果和点心,旁边散乱地放着几份女红。可以想象,不久之前这里还是一片欢乐祥和的景象。
她弯下腰,从地上捡起散落的一小块糕饼,伸手捏了捏没能捏碎,遂拎起裙子,一脚踩上那石凳,往身旁的人堆里望去。后面跟来的明月和彩霞见了这举动,一时都愣了,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人群的正中间,陆大夫正在给倒在地上的一个青衣丫鬟急救。
那个丫鬟看起来约莫十三四岁,模样很俏丽,但此时双眼紧闭,嘴唇铁青,脸上也涨成了奇怪的紫青色,呼吸的声音好像破了口的鼓风器,眼神涣散,出的气比进的气多。先到一步的陆大夫正在忙乎,又是给她拍后背,又是设法给她抠喉咙的,可似乎一点儿用都没有。
柳子衿扔下那片糕饼,从凳子上下来,上前便要分开人群进去。不想那些丫鬟婆子们挤的太紧,她不但没挤进去,反而被推得往后倒退了两步。
“做什么?没规矩!知道来的这是谁吗?”
旁边的明月见状赶紧一声大喝,本想要喝住那些女人们,然而场面已经失控,大家都关注着眼前临危的人命,谁还顾得上自己身后是谁在设法挤进来?于是,叫是叫了,竟没有人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