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衿眼皮一跳,听出来弦外之音,忙跪了下来,面色紧张地道:“子衿谨遵母妃教诲。”
庆王妃审视过她面上的表情,旋即和气地笑了起来道:“你这样懂事,我就放心多了。毕竟臻儿素来是个任性的孩子,如果没个明事理的人在旁劝着点儿,终究是让人担心的。”
柳子衿想起这几日来跟赵玉臻的种种,禁不住苦笑起来。那个混世魔王,有人能够制得了他才是奇事,除非他是心甘情愿被人管着的。
庆王妃似是看出来她有隐言,笑了笑说:“臻儿这个孩子素来比较内向,从小就不太肯跟人亲近。可你过门不过几日功夫,他已经提起你都是夸着的话了,想来你们夫妻是极有缘的。”
——夸我?
柳子衿禁不住有点莫名其妙,而且……不太信。赵玉臻不说她的坏话她已是万幸了,居然还会夸她?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嘛。
“夫人,李管家来了,就在门外等着。”此时,门外候着的丫鬟来报。
“哦?原来都这个时候了。让他进来吧,”庆王妃应完,转而拍了拍柳子衿的手背道,“每日有两个时辰,我得跟李洹商议处理王府里的各种杂事。等你再熟悉一下这庆王府,我便会开始交付你些事儿去做。总有一日,臻儿会是这庆王府里的主人,若你届时不懂得为他管好这个家,可就难办了。”
这番话如此语重心长,柳子衿不免有点感动,抿着嘴很用心地点了点头。门槛上有人垮了进来,然后一个不曾听过的男中音在外面堂前道:“奴才向夫人请安了。”
庆王妃想从榻上站起来,双腿却突然有点不逮劲儿,一下又坐回他上去。柳子衿吓了一跳,忙伸了手扶着。
“不碍事,最近膝盖老犯毛病,也总是睡不踏实,有时又头疼。让陆大夫开了药,总是没见着好转……”庆王妃摇了摇头道。她在柳子衿的搀扶下,总算是站了起来,之后却又无事一般,可以自己走路。
来到堂前,柳子衿见到一个穿着圆领罩衫的中年男子,面如满月,眉如霄火,虽然生得粗犷,气质却如书生一般带着文弱的味道。他见了柳子衿便拜下身去,道:“奴才给少夫人请安。”
庆王妃待坐下了,便对柳子衿扬扬手道:“你去吧。若是自己一个人闷了,就找臻儿去说说话也无妨,他现在该在书斋用功,不过晚饭时间该是无碍的。”
柳子衿福了个便出去了,路过李洹的身边,却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菊花香。菊花并不是这个时节的花,所以这显然是女人用的香,而不是什么花丛里沾来的。当下她心里不觉有点疑惑,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李洹,却突然又觉得自己有点多管闲事,于是收回视线,好生走出了门外。
身后,李洹已经开始跟庆王妃禀报道:“江南水患,临近鄱阳湖的上千亩地全都遭了秧。看来今年的租子怕是难照数收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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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正殿的旁门,才刚行至王府花园,天上居然电闪雷鸣,不一会儿便噼里啪啦地下起了大雨。
幸好,方才柳子衿在庆王妃处时,明月见天色不好,早就遣人将伞拿了来,当下几把油伞对天张开,几个人小心地拎着裙子,顺着花园小径往南走去。
忽而,远处传来模糊的箫声,虽然隔着杂乱的雨声,反而更如山间清雅的鸟鸣,婉转动听。柳子衿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四下望去,想要找到那箫声的主人。
还是彩霞眼尖,左右望了一下便伸手指道:“少夫人,在那边。”
柳子衿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位清丽少年侧坐在花园中心的落霞亭内,手执玉箫,正在对雨吹奏。他一袭白衣如雪,神情娴静,气质如兰,瘦削的身子十分单薄,仿佛只要伸手一推就会摔倒。
柳子衿不觉睁大了眼睛,心中讶异。这里可是王府的后花园,照理说,不该有什么陌生男子在这里出入的。
“哎呀,原来是七少爷,我还道是谁人的萧,竟吹得这么好呢。”旁边的王妈倒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乐得喜不拢嘴地。
她立时迎上柳子衿询问的目光,不觉变得拘谨了许多,小心地道:“奴、奴婢造次了。这位是夫人娘家的七公子,虽然年纪轻轻只有十五岁,但已精通佛法和乐韵。夫人很是欢喜这位侄子爷,从小就常叫他来说话解闷儿,想来今日也是……”
柳子衿正疑惑着庆王府何时出来了一位七少爷呢,听王妈这样一解释,才知道原来是赵玉臻的表弟,还与自己同岁。
再定睛看那位白衣公子,愈发觉得觉得他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如水中亭亭而立的清荷,似近犹远,虽然美得过分,却让人不敢乱起亵玩之心。她一时看得有点发怔,也不知是被那箫声诱惑了,还是被眼前画卷一般的景色迷惑了。
“少夫人……”
直到明月在旁边小心地提醒,柳子衿才突然惊觉,自己这样盯着那位王家七公子,已经看了好一阵。
她忙将视线收了回来,迈开脚步往前走去,心里暗暗叫苦。盯着自己夫君之外的男人这样看,还是当着一干下人的面,看来今日西丹院内又多一项有趣的饭后谈资了。只希望别马上传到赵玉臻的耳中,被他又拿来整治她了才好。
偏偏这段石板路是朝着亭子的方向去的,柳子衿避无可避,仍在雨中走到了亭子跟前。她原不想上前打扰,埋着头只想从亭子边上绕过去便算,然而好几人靠近的脚步声,还是惊动了白衣的他,箫声戛然而止。
柳子衿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往亭子中望去,却发现,原来亭子中的人,也正转过脸来望着她。
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繁杂的雨声,时光仿佛停止了一般,她的眼中只看得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