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还可以这样理直气壮?”赵玉臻冷笑地道,黑夜般的眼中燃着怒火的亮光,“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夫妻来沏上茶,对月好好地谈一谈谁更有理吧?否则,为夫若错怪了娘子,到母妃跟前回错了话,却也是对娘子不公的。”
柳子衿看一眼窗外明亮的圆月,沉了脸瞪着他。她可不觉得跟他有什么好谈的,如果他想要去庆王妃跟前告状,也根本无需征得她的同意。
赵玉臻却是不依不饶地走到桌边坐下了,抬眼盯紧了她道:“娘子,如何?快,叫人沏茶吧。”
柳子衿真是要眼睛冒火,她低头看着赵玉臻那张同样愠怒的面孔,咬了牙道:“有话改日再说。我很累,一会儿就要去睡了。”
“很累?”他的脸上质问的神情愈发地重了,“你是真的很累,还是只要对着为夫说话,就会觉得累?”
柳子衿面上的颜色愈发地难看了:“相公,话何必这样说呢?夫妻之间本应该相互信任,妾身已说了实话,你难道不能信一次么?”
“为夫要怎么才能知道,你说的就是实话呢?”他面带挑衅地看着她,“若是让你开了这个欺瞒的头,往后你一日一句谎言哄着为夫,为夫的颜面何存?”
她心中一凛,似笑非笑地抬起头来:“相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这是在胡闹。”
“你说……我胡闹?”赵玉臻面上顿时浮现恼怒的神色,“这话再说一遍看看!”
柳子衿真是又恼又恨又委屈,胸口一阵闷气直涌到喉间,眼眶也跟着沉重起来,干脆将心一横,簌尔一滴清泪漏出了眼眶,滑下洁白细致的脸庞。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拭,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这个时候哭了,然而袖子愈是努力擦着脸颊,泪水便愈发如绝了堤的洪水,汹汹地无法停止。
赵玉臻也没有料到,一直以来硬得跟石头一般的她居然会突然哭起鼻子来,一时也有点乱了方寸。
他略带慌张地站起身来,想要扶着她的肩膀安慰两句,又怕自己触到她反而让她反感,情绪更失控;伸手往身上摸了摸,也没能摸到什么能用来擦眼泪的;再往两旁望去,总算见到床边的榻上竹篮里,放了一条青色的手绢,忙过去拿起来,没想到那手绢是做到一半的针线活儿,上头还插着绣线和针,直接给狠狠扎了一下。
赵玉臻吃痛一声,下意识地将手放到嘴里吮了下,顿时有种狼狈不堪的感觉。他回头一看,见柳子衿在那头已经坐下了,对着桌子以衣袖不断地抹着泪,哭得惨兮兮的。
“你……”他真想上去劝她不要再哭了,但是又觉得自己劝说根本不会有用。本来她就是因他一句话掉的泪,如果他再加上几句,岂不是会更刺激她的情绪?
现在这架势,不要说责问她,就连好好说话都不可能了。
赵玉臻心里直叫晦气,但又无计可施,干脆鸵鸟政策,一甩袖子走到门前,将门拉开走了出去,扔下柳子衿一个人在房里继续垂泪。
“少、少夫人?怎么了?”
明月和彩霞见赵玉臻出来了,柳子衿一个人伏在桌子前面痛哭,实在都莫名其妙,赶紧进房去劝自己的主子。
柳子衿见赵玉臻终于出去了,愈发放声大哭,直将他一路逼回自己房间去,这才小心地,逐渐地停了啜泣。
心里,却禁不住暗暗地想——
没想到赵玉臻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先前几次整得她那么惨,现在手段却越来越糟糕了,现在居然几滴眼泪就让他乱了阵脚,真是意外。
她突然想起昨日他的那个笑容,心中突地一动。
莫非他……
赵玉臻真觉得柳子衿那抽噎的声音忒地刺耳,也只得强忍了气回到自己的那一头,大声吆喝着叫丫鬟们替自己盥漱更衣,准备睡觉。包括芸香在内的一干人等都亲眼看到他进出柳子衿的房间,此时哪里敢怠慢,都赶紧上来服侍,比平时都要小心翼翼。
偏偏赵玉臻不找个人出气就难平心头之恨,一个年纪较轻的小丫鬟在给他解腰带上得挂饰时动作稍用力了点,他便毫不客气地一脚踹了过去:“哪个婆子教你服侍人时这样使劲儿的?把爷的腰带当马缰绳了不成?!”
那个小丫鬟被他踹得惨叫一声,捂着肚子滚到一旁。芸香吓了一跳,忙上前查看伤势,一边回头对赵玉臻苦心地道:“我的爷!你心情不好骂两句也就罢了,再不行让管家大娘打一顿也成,何苦要往人身上踹呢?再者若真是有个好歹,虽然奴婢们的命是贱的,但平日里爷也算是疼惜着,这会子是爽快了,以后气消了还不是爷自己不自在?”
说着,又难过地往怀里道:“平日里都怎么教你服侍爷的,都当耳旁风了,你看你,惹得爷不高兴了,还不快出去!”
赵玉臻见那小丫鬟疼得脸上发紫,也觉得自己方才做得过分了,又听芸香这一番话,方才的气势已下去了一大半,一时吞吐了道:“要、要紧不要紧?实在严重了,连夜寻个大夫来看罢?”
芸香仔细看了看那小丫鬟的伤势,忙又叫了身边一个丫鬟过来,一同将那个伤者扶起来往外走去,一边叮嘱在旁的翠墨道:“我带她下去看看。你领着纹裳她们,好好服侍世子爷上床歇息罢……”
话到一半突然卡在喉间,再也没能说下去。
屋中的人见芸香突地不说话了,都奇怪地朝她的方向望过去,却见房门芸香睁大了眼睛,正望着房门口外出神,面上的神情十分惊讶。
赵玉臻与其他人一样,再顺着芸香的视线往房外望去,不想竟看到一个身穿浅黄色中衣,草草披了樱色褙子的身影站在门前。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看清来人的脸面,不觉又再怒火攻心,狠狠地咬起牙来。
那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话说到一半便突然哭了起来的柳子衿,也就是那个将他撂在台上下不来,恼得七窍生烟的女人!
此时她的面上仍有未擦掉的泪痕,眼中红红地布满血丝,鼻尖红得发亮,一副仍未哭完的样子,楚楚可怜。
柳子衿左右看了一圈,迟疑着自己到底是该走进房去,还是该掉头回自己的房间。
她的确是因为听到赵玉臻大骂而且踢人的声音才赶过来的,但没想到大丫鬟芸香原来这样有气势,连赵玉臻也敢训理儿,还主动扶了伤员出来,根本没有了她出场的必要。
她顿时进去也不是,走人也不是,又被赵玉臻当众这样一句臭骂,真有种热脸往冷屁股上贴了去的丧气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