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气得脸上妆容尽失的凤无双,丁香一路小跑,追着盈辛的脚步而去。
追到身旁的时候,还忍不住一脸的喜悦,一个劲儿地笑:“小姐,你好厉害啊!比以前厉害多了!今天居然将那凤无双堵得说不出半个字呐!”
盈辛也不做声,只是沉默地往前走,任由她在一旁乐不可支。
搞不懂自己是怎么了,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自己会说出那样的话来讥讽凤无双,只觉得那好像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本意。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有时候,遇上一些事情,原本心中明明不是那么想的,但是之后说出的话或者做出的事,却老是与自己的意愿相违背。
真的是很奇怪。
仿佛冥冥之中有人在控制着自己的躯体一般,在某些时候,自己所做出的行为,所说出的话语,竟然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无法理解。
她本不是一个会与人相争的人啊。
怎么今天碰上凤无双,却忽然兴起了与之一争高下的念头呢?
心下狐疑着,缓步朝着芙蓉馆走去。
走到馆门口的时候,见着了薛采的两名随侍把守着院门。
扬起嘴角一笑,只觉心中说不出的酸涩,也没有对那看守的两人多加理睬,就准备往馆里走。
刚刚踏出一步,却被那两名侍从伸手阻拦:“夫人,相爷有令,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馆半步!”
看着挡在身前的两只手,盈辛微愣,抬起头时,目光已变得冷然:“怎么,这闲杂人等也包括我吗?”
声音很冷。
但是更冷的,是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容。
没有了温和的笑意,那样一张绝色的脸,显出凛冽的神情,原来也是颇为骇人的。
两名侍从明显有些愕然了。
似是料想不到一向斯文有礼的大夫人会这般地出声质问,二人面面相觑。
盈辛见着他二人没有做声,就欲往里走,可谁知那两个人虽是沉默,但是拦截的手却仍是没有放下,依旧是一副奉命行事的态度。
“怎么,还不让过?”有些恼怒了,盈辛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眼中透出两道凛冽的光芒:“莫不是你们想以下犯上?你们可知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这……”看守院门的两人,相互对望了一眼,然后其中一人貌似恭敬地一躬:“还望夫人不要为难小的!我们兄弟俩实在也是奉命行事,并无意得罪夫人。”
另外一人随声附和,抱拳施礼道:“望夫人见谅包涵。”
这两人话说得极为诚恳,没有一点半点不敬,看起来也是忌惮于薛采的威严而不敢违命了。
丁香在一旁轻扯盈辛的衣袖:“小姐,既然他们有他们的苦衷,我看咱们就先回去算了。反正那人在芙蓉馆,也不愁没机会见的。”
盈辛瞥了她一眼,然后又朝着那看门的两人冷哼一声,眉头却是越皱越紧了。
凤无双的话,倏地窜过脑海。
薛采离去的背影,也好像忽然自眼前掠过一般,愈发地清晰起来。
她的直觉告诉她,必定有事发生。
芙蓉馆今日严禁闲杂人等进出,想来里面必是住的颇为重要的人物了。
然而,那重要的人物到底是谁呢?
好奇心越撩越高,随之,心中的不安也益发地强烈起来。
丁香见劝不动自家小姐,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退到边上侯着。
隔了一会,盈辛忽然开口,朝着那两名侍从冷声问道:“今日我若一定要进到馆里去,你们想要拿我怎么样?”
“夫人,这……”两个奉命行事相互对望,一脸的肃然:“还望夫人不要让小的难做才是。我们兄弟俩奉相爷之令行事,自当恪尽职守。如若夫人一定坚持要硬闯,那小的就只有得罪了……”
“照你们这么说,今日我是绝不可能进得馆里去了?”如远山般的黛眉挑得老高,心下却是打定了主意要硬闯,盈辛只道:“那便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是如何一个得罪法吧!”
说着,使出了浑身的气力,奋力将拦在身前的两只手一掀,直接冲了进去。
那二人虽然话说得严重,但是看着夫人硬闯又怎敢真的阻拦?
不敢阻拦,但是也不能让自己失职,于是只得一边随着盈辛进到馆里,一边在旁边规劝:“夫人,相爷有令,今日任何人都不能进芙蓉馆,夫人还是先请回吧……夫人请回吧,不要为难小的了……”
但是盈辛哪里肯听他们的话?
斜瞥了一眼他们,任他们在一旁跟着劝说,她也只当没听见。
自顾自地走着,看着馆中熟悉的景致,想到以前自己在这里曾经受过的委屈,又想到现今这里住着另外一个女子,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眉眼之间也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受伤的神色。
穿过萧瑟的馆中坪地,便看见了曾经住过的屋子。
还未走得太近,屋里面已经传来了轻柔的女声。
两名跟着进到馆里来的侍从还欲规劝着盈辛出去,却看见她做出的噤声动作,于是也跟着安静下来。
那自屋里传出的轻柔女声,听起来如涓涓的流水一般,叮铃欢快,极为动听。
从声音辨人,盈辛只觉拥有这样一把声音的女子,该是活泼天真的少女,心里这样想着,又觉得有些吃味了。
“薛大哥,你太坏了啊,怎地偏偏让我住这样的鬼地方呐?”屋里的女子娇嗔出声,那撒娇的语气,直让人骨头酥软。
盈辛听了,更是眉头皱得深锁,嘴巴抿得死紧。
“哦?!这地方不好吗?那婉儿想住什么地方?”男子的声音传入耳中,虽较平时多了几分温柔与宠溺的味道,但是却还是不难辨认。
说话的是薛采,盈辛辨得清楚。
然而,越是辨得清楚,她的心里也就越难受。
酸酸的,涩涩的,好像是喝了一大壶醋似的,直冒酸气。
“呵呵……难不成我想住什么地方,薛大哥都会肯吗?”屋内女子嫣然一笑,声音里带了些些试探的味道。
“婉儿是薛大哥的宝贝儿,你要是开了口,薛大哥又怎会不肯?”
薛采爽朗的笑声,清晰地自屋里传出来,听在盈辛耳里,却有些刺耳。
在她面前,他好像从未如此开心地笑过。
他们之间,仿佛从不曾这般地笑语晏晏。
心里有点不舒服,想到这些,更觉堵得慌了。
是在吃醋吗?
双手紧握称拳垂在两侧,却是不自觉地摇了摇头,不肯承认自己在吃醋。
只觉得好像自己被人背叛了一般,有些难受。
那种被人背叛的感觉如此熟悉,仿佛五世三生之前便曾经亲身遭遇过一样,令她不禁心中一紧。
屋里的女子恰在这时又开口说话了:“那婉儿要是想住垂虹水榭,薛大哥也一样会同意吗?婉儿还记得,前些年来帝都的时候,可都是住的那儿呢!”
“垂虹水榭?!”薛采似有一愣,然后低声一笑,不置可否。
“嗯,就是垂虹水榭!”女子柔柔的声音带着笑意:“难道薛大哥忘了吗?从前你可是还答应过婉儿,那里可是不会给别人住的噢!”
停顿了片刻,似是在打量着什么,隔了几秒,又说道:“这芙蓉馆可真是太偏僻了,婉儿不想住这呢。”
薛采轻轻一笑:“一切自当都如婉儿所愿。婉儿在我府里,自是想住哪就住哪的。我即刻命人将垂虹水榭腾出来让你入住,可好?”
屋外的盈辛微愕,脸色在听完薛采的话后变得刷白。
紧握成拳的双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连指甲深嵌入肉里也浑然不觉。
“可是,现在那地方不是正被人住了吗?”听起来有点像故意地挑唆,但是这话由屋内女子说出来,却分明带了几分天真,“薛大哥就不怕惹了她生气?”
话里的“她”自是指的盈辛。
盈辛在屋外听着女子这么一问,只觉心中一动,下意识地便又走近了几步,行至了小屋的窗旁。
透过窗户的缝隙,将屋里的情况瞧得清楚。
一个身着浅蓝色衣裙的女子,背对而坐,看不清她的容貌,只是她发髻之上的白玉响铃簪不时地碰撞出声,发出清脆悦耳的铃音,颇为好听。
薛采正对着女子,一脸温和的笑容,神色间却颇有些踟蹰,好像是因着刚才女子的那一番问话而显得有些犹豫了。
“薛大哥敷衍人的本事可真是厉害,居然连婉儿都敷衍起来了。”蓝衣女子稍稍动了动,头上白玉簪垂下的流苏左右摇摆,“若是不可以住那里,薛大哥直说便好了嘛!还说什么这府中的地方随婉儿住,哼!真是说得好听了!”
似嗔怒,又似撒娇。
女子柔柔的声音,如春风拂面,即使是如眼下这般,也听不出一点怨怒的味道。
薛采听着女子这么一说,扬起嘴角,微微扯唇:“婉儿这是说的哪里话?你若真是想住那里,薛大哥便将那地儿给你腾出来便是了,婉儿怎么可以这样说你薛大哥我呢?”
含着笑意的轻责,其实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宠溺。
这话落在盈辛耳中,却让她几乎是真真正正地怔住。
双眸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酸得厉害,眼前好似忽然升起了一阵白雾,平时看起来熟悉而俊逸的面容也变得扭曲了。
薛采的话,一字一句,就好像一把一把的利刃一样,狠狠地扎在了心上,直让她深觉疼得难受。
“那现今住在那院落里的人可怎么办呐?薛大哥,那可是你夫人噢!”女子这才展颜,她的笑轻快而娇嫩:“到时候要是那堂堂丞相夫人怪罪下来,婉儿可是担当不起呢。”
“呵呵……婉儿说笑了。”薛采的目光柔和无比,还带着些些宠溺:“这是薛大哥的府邸,一切自是由薛大哥做主的。既然我答应了你,又怎能让自己失信于你?”
这样熟悉而清澈的嗓音,说出的话,却是让人伤心。
喉头一紧,仿佛有些透不过气来。
躲在窗旁的盈辛,只觉得好像有一双手狠狠抓住了自己的心,揉搓着,拧捏着,令她只觉心疼得厉害。
秋风一阵一阵地吹过,拂上了面颊,沁人的凉。
屋内女子盈盈的笑声传出来,那样地欢愉畅快。
然而对于此时此刻的盈辛而言,却是无比的讽刺。
心中充斥着痛心和失望,只觉从前的千般用心和情意都是不值得。
不值得,不值得。
怔怔地站着,苍白的脸显出了受伤的神色。
转过身,再不多做停留,便飞也似的逃离。
丁香跟在身后,忽见小姐飞奔着离开,先是一愣,继而扯着嗓子喊:“小姐,你等等我,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