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听错。”薛采逼近她,望进她的眼里,脸上泛着一贯的浅笑,缓缓地一字一顿说道:“因为,我恨你,恨你们沈家,恨你们沈家的所有人!所以,即使你的父母兄长都已经死了,但是,我仍不会放过你!”
语音不曾微扬,轻柔吐出的话语,却充满不容转圜的坚决。
气氛仿佛在转瞬间来到寒冬,盈辛僵住,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
尽管之前看见洛扬躲闪的神情,她已做好听到最坏消息的心理准备,但当真的亲耳听到从薛采口中说出的话时,锥心刺骨的痛仍让人难以承受。
“你是跟我开玩笑的,对不对?!这些都不是真的,对不对?!”越听越心惊,只能用怒问来自欺欺人,盈辛愣在原地看着他,脸色惨白:“你知不知道,我是你的妻子啊……”
“妻?!呵……就凭你也配为我薛采之妻?你到底是高估了你自己,还是低估了我薛采?!”未等盈辛说完,薛采已经截断了她的话:“我娶你不过只为报复,由始至终,我从未当你是我妻,你不要高抬你自己!”
远远地抬高下巴睨着眼前一脸刷白的女子半晌,薛采精致的脸上绽开了阴阴的笑颜。
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一番话,盈辛整个人完全呆愣住,脸色惨白得几近透明,连皮肤下的血管脉络都隐隐可见。
“怎么,觉得心好痛,是不是?”越说越见她脸色惨白,薛采眼里透出诡诈的光芒,又道:“告诉你,往后的日子,只会比这更辛苦,更难堪,更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眼中光华幻变,令人忽觉无限寒意刹那间侵上心头。
盈辛深吸口气,抬头迎视他的目光,即使已做好准备,他那无情的视线仍深深地刺痛了她。
轻蔑的嗤笑声,渗入风里,随着冷风四散开来,使得原本就带着些凉意的夜风亦显得愈发地刺骨了。
薛采说完,再不理会站在沈府门前的女子,转过身,一撩身前长袍,便潇洒地扬长而去……
盈辛愣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强撑的武装终于被彻底瓦解,再无法撑起无谓的笑容,一阵凶猛的纤颤由心脏一直奔流到她的指尖,令她再也无法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只能缓缓地靠着朱红色的大门蹲下来。
她有歇斯底里狂笑的冲动,又想要嚎啕大哭。
但她只能蹲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已化而为石,轻轻一击,便会碎成一地。天荒地老风化成尘,永远也没有机会聚合一般。
双臂环绕着膝盖,将脸深埋在臂弯之间,许久许久,直至凄风八面吹透她的衣裳,她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冷,冷到她连冷的感觉都快要失去……
四野秋芒,长空纯寂,风势忽然停止。
原本飘卷在半空之中的枯枝败叶,又全部都萧然地落回了地上。
远处,不知是什么地方的一点单薄的光亮,倏地熄灭了。
当这世上所有的火都已熄灭,盈辛才恍然发现,原来她已不再需要什么温暖的慰藉。
心痛了,酸了,冷了,碎了。
整个身体一分分崩溃,连灵魂都七散四逸而去,如同逃离一座坍塌离析的颓城。
她的精神和肉体已变得虚脱,再不容她思索或者移动。
四下里死一般地安静,除去她的喘息,她的心跳,她血脉流动的沙沙声,她心痛到抽搐时簌簌的衣响,再也没有其他旁的声音。
叶落归根似的疲倦,患得患失的不安,全部化作了心灰意冷的绝望,她只觉得深沉的迷茫,透入心头的冷,这样长的秋夜,仿佛永远也不会再有尽头……
……
沈府毗邻的长街一旁,一黑一白两位老者站在屋檐之上,将沈府门前的一切全部纳入眼底,脸上都不约而同地显出凝重的神情。
黑衣老者寿眉挑了挑,看着原本站在沈府大门前的薛采扬长而去的背影,捻须朝着白衣老者道:“我说岳鸣啊,这明明就不是你的徒儿,怎么你不下去揭穿他呢?偏还要让那小女娃受骗,你真是越老越铁石心肠了啊……”
他面上的忧色明显,令人不禁觉得似有大事发生一般。
被唤作岳鸣的老者却恍若未闻,只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隔了半晌,才神情忧然地道:“岳善,你看今晚的天空……”
“今晚的天空?!”岳善先是一愣,继而头也不抬地轻嗤:“这天空咱俩夜夜看,都看了几百年了,有什么好看的?”
目光停留在破败的沈府门前,没有挪开半分。
比起每天都要观察不下百遍的夜空来,他此时此刻倒是更关心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女娃。
岳鸣真人看了一会儿如墨长空,侧过头来,望着岳善,却是一声长叹:“今夜这天空,无星无月,星象叵测,看不到一个命局,乃是一年只有三回的无妄夜。在这无妄夜里,我若是擅自揭穿那假薛采的身份,破坏了其他人的命局事小,万一若是无意中改变了极向离明命格和朗夜巨耀命格的命运走向,该如何是好?”
“这……”岳善闻言微怔,回过神来,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眸陡地一黯:“师兄所言甚是,倒是我失察了!想当初,在五百年前,若不是因为有人暗中生事,硬生生改变这二人的命局,也不至于……”
数百年前,整个中原大地血流成河,饿殍遍野的一幕幕,倏地清晰出现在脑海之中。那生灵涂炭的景象,令一贯淡漠对待世事的二人,都不禁同时惊出一身冷汗来。
岳善瞅着不远处那抹娇小的身影,似是陷入了沉思,出了一会儿神,回过头来,又喃喃自语道:“无妄之夜,无星无月,无法以观星象而预知各人命局走向,诸事不宜,这我也是知道的。只是……唉……”
长叹一口气,脸上浮现出难得的担忧神色,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引得一旁的岳鸣真人忍不住皱眉:“只是什么?”
“只是……”岳善瞥一眼岳鸣,一贯的玩世不恭被凝重严肃所取代:“师兄,你也不要忘了,当日在勤政殿上,你我是亲眼看到的,这女娃的魔性,历经了五百年还未除尽呐……”
忘不了那日在皇宫盛宴之上,她对权势的渴望。
那种在面对宫廷之中不见鲜血却阴谋重重的场面时,表现出来的怡然神情,令他莫名地就想到了五百多年前。
五百多年前,有一个如她一般绝色倾城的女子,在面对权势之时,也曾显出过这样的渴望神情。
那个女子,名叫齐然。
倾人之国的齐然。
美貌天下无双,只是一笑,就让人甘愿以城池相赠的女子齐然……
岳鸣闻言,一怔。
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看起来显得极不自然。
岳善睨他半晌,复而缓缓地一叹:“五百年了,五百年了啊……师兄,如果这一世他们仍不能化解仇恨,那么咱们俩可又得再等上五百年啊……”
极向离明命格对朗夜巨耀命格,五百年,一轮回。
上一世,齐然碰上王煜。
这一世,沈盈辛碰上薛采。
而若是再过五百年,又不知是谁与谁了。
岳鸣真人望了望漆黑的夜空,神情亦陡显黯然。
沉默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摇头:“她对权势的渴望,历经了五百多年仍不曾削减,如今看来,只怕这一世,注定又将引得天下大乱了……”
一己之怨,祸及苍生,其罪何其之大!
岳善听他这么一说,想起这几百年来朝代交替的沧桑巨变,亦不禁心中凄然,叹道:“不管如何,这一世,他们的事情,我们都是不能插手的……如今看来,只能寄希望于他们二人自己的造化了……”
“唉……也只能这样了。”岳鸣真人闻言,也是一声长叹。
二人心中各有心事,颇有默契地同时沉默,又不约而同地朝着沈府门前望去。
这不望还好,一望之下,才发现刚刚明明还在门前蹲着的那抹娇丽身影,已不知在何时失了踪影,不知去向了。
岳善随即抬起右手,掐指一算。
沉吟片刻之后,脸上的浓重神色更甚:“命局之变,就在今晚了……”
命局之变,就在今晚。
一切的变数,都从这一年只有三回的无妄夜开始。
结局到底是好是坏,谁都无从得知……
●电脑终于搞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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