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至巳时,蓝心儿正好听着玉竹汇报昨晚的行动,一大堆老嬷嬷以及敬事房的太监和绣珍房的宫女们就浩浩荡荡的到了翠铭轩,三四十人各自端着东西,整齐的站在小院里,倒也不显得太过拥挤。
为首的一名服饰明显不同的张嬷嬷则是德贵妃身边的老嬷嬷,至德贵妃进宫以来就一直待候其左右,算是德贵妃身前的大红人,在这宫中,比有些妃子的地位都高。
此时她一脸傲慢与不屑的神情,左手边一名稍小的宫女手拿着一把蒲扇在替她扇凉。
随行的通传太监进去通报出来后,蓝心儿领着玉竹从里屋出来,稍稍福了福礼,便站直身子,等着下话。
这十几年来,在宫中的无名公主都是替身,她在外潇洒放荡走遍了几大国,这行礼下跪的规矩可是真心不习惯呢。
“哟,果然是有娘生没娘教的主,赶明儿都要出嫁了,还这么没规矩,让你这么嫁进安家,不是丢皇家的脸吗?也多亏了祖训,要不然看谁会娶你。”
张嬷嬷手帕轻轻一甩,满是尖酸刻薄的语气。
蓝心儿依旧垂眉低脸,当没听见般。
张嬷嬷见她这般,心下更气,抬脚上前两步,揣着手帕的手往蓝心儿的额头上重重一戳,口里便道:“瞧你这样儿,还真以为嫁进安家就成了高高在上的少将军夫人了,别说你还没嫁呢,就是嫁了,以后见到我也得像以前一样!知道吗?!这么多嬷嬷过来就是教你这没规矩的丫头规矩,省的嫁过去丢了皇上和贵妃娘娘的脸,现在还不快请我们进去,想让我们站到什么时候?啊!”
蓝心儿眉头一皱,本能的反应想要出手的前一秒,终是忍住了。
没有几天了,再忍忍吧。
心里如是想着,蓝心儿侧开身子,俯身道:“张嬷嬷说的是,无名一定铭记在心,您里边请。”
嫁衣,次品。珠宝首饰,次品。一律出嫁用品,统统次品。不知道是敬事房和绣珍房库房里堆积了多少年的旧东西翻出来,洗涤一遍,做出来的,不过是款式新颖一点,只要是内行,都能看出来很次。
蓝心儿忍住爆粗口的冲动,任由这些嬷嬷们在她身上动手动脚、唧唧歪歪的。
终于,两个时辰一过,嬷嬷们由于蓝心儿的态度而大快人心,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翠铭轩。
蓝心儿才得以休息,仰躺在软榻上,直嚷要吃东西,饿死她了!
玉竹看她的样子,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幸好主子回来没几天,那如玉公主过来找痛快的时候,可把慧竹折腾惨了,所以你一回来,她就跑到师傅那儿去了,还说打死也不进宫了。”
蓝心儿抛给她一记白眼,道:“还不快叫他们端吃的来,本小姐快饿死了。”
玉竹忍住笑,转身却进了里屋,不一会儿,就见五六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端着托盘列队走出来,井然有序的将托盘中的食物摆放在桌子上,对着蓝心儿行了行礼后,又原路返回。
蓝心儿挑挑眉尖,至软塌下来,坐上桌,开动。
吃了两口食物,才见玉竹从里屋出来,只看了她一眼,蓝心儿继续大快朵颐,玉竹走至桌边,看了看蓝心儿的脸色,才开口道:“主子,景竹传消息来说,莫景熙这几日都堵在神医谷外,说主子你再不现身,就放火烧了神医谷。”
蓝心儿听罢,嗤笑一声,不慌不忙的放下筷子,道:“真是讨人厌的跟屁虫,从库奇国跟到这里,也不嫌累得慌,让他慢慢嚷嚷吧,他不敢放火。”
“主子这么肯定?”玉竹明显不信的口气。
“不过是个玩性大的没长大的孩子。”说罢,蓝心儿再拿起筷子,夹住一块牛筋,放进嘴里。
玉竹嘴角一泯,表示无视,人家也不比你小。
还未吃完,便听得外面一声高亢:“如玉公主到!”
蓝心儿正在喉咙处的食物一哽,不上不下,玉竹偷笑,忙给她递了杯水。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啊!”蓝心儿哼了一声,起身走了出去。
玉竹并未跟着,拍了拍手,几个丫鬟自里面出来,动作有素的撤走了桌上的饭菜,不留一丝痕迹。
蓝心儿站在门口,等着蓝如玉进来。
蓝如玉踩着莲花步,优雅轻盈的慢慢走进来,下巴高扬,一身雪锻将身材衬得更加玲珑有致。走至蓝心儿面前,见蓝心儿低着头,如往常一样恭顺,偏偏她今日就是觉得刺眼。
“童儿,掌嘴。”傲声吩咐,淡淡一瞥蓝心儿,那样子仿佛蓝心儿就是一个犯了错的奴婢一般,事实上在她心里,本来也是。
她身后的宫女童儿听令,上前,扬手便挥了过去。
待巴掌逼近,蓝心儿往后一退,道:“不知无名犯了什么错,殿下要命人掌嘴?”
巴掌落空,童儿心里不爽,不待蓝如玉开口,大声道:“殿下打人,还需要理由吗?”说着,又是一巴掌挥过来。
这次蓝心儿还不及躲,屋里冲出一个身影飞快的挡住了童儿的手。
童儿看清来人,尖声道:“你这个低贱的宫女也敢挡我?!我可是殿下的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说着,另一只手就打了上去,玉竹也不示弱,不用武功,只是一般女儿家打架的招式,用力揪着童儿的头发,童儿一吃痛,一脚便踢了过去,玉竹一挡,一脚踢回,踢中她的腹部,痛得她龇牙咧嘴。
见童儿吃亏讨不到好,蓝如玉一怒,喝道:“反了!反了!一个下贱的宫女也敢欺负本宫的人,来人,将这个宫女给本宫拿下!拖出去乱棍打死!”
她话落,随行而来的几个太监便冲上前,齐齐将两人分开,将玉竹制住,拖着便往院子里去。
童儿发鬓被打乱,脸上也有伤,抚着痛处,幸灾乐祸的看着玉竹被带下去,期待着她接下来的下场。
“等等!”蓝心儿出声,上前两步,走到蓝如玉面前,道:“公主有气冲无名来就好,何必为难一个小小的宫女,她跟我又不亲近,你打死了她,也解不了你心中的气,还让我不用天天见着她心烦,如此,不是帮了我吗?”
蓝如玉看向她,想了想,抬手止住要动手的太监,道:“冲你来?好啊,跪下给本宫磕十个响头,磕一个说一句‘我是世上最丑的人,我配不上安少将军。’”她确实有气,这无名什么都不是,凭什么就能嫁给安若南这么优秀的男儿?虽然知道母妃和父皇为什么要将她嫁给他,但是心里就是想不通,更何况这贱人昨晚在宫宴上最后还敢诋毁她!她可不能让她好过!待她嫁出去了,就不能称心如意的好好收拾她了,趁今天,她可得好好羞辱她一番。
“安少将军又不是无名非要嫁给他的,我也是尊皇上旨意;还有,如今建远国还有贵客在定安,殿下你又需在他们中觅个好夫君,如果让他们知道你让我给你下跪,会怎么想殿下呢?再怎么说我也是公主名义上的姐姐。”蓝心儿不慌,柔声道。
蓝如玉一听,细想是有道理,瞟了瞟玉竹,又瞟了瞟蓝心儿,心里一堵,难道她就不能解气了吗!哼道:“给我打!打到本宫满意为止!”
尊贵的如玉公主发了话,几名太监快速将玉竹按倒在条凳上,板子高高扬起,啪的一声,开始重重落在玉竹身上。
玉竹咬牙不哼一声,蓝如玉见状,吩咐道:“重重的打!”
板子又重了几分,玉竹满头大汗。
蓝心儿抿唇,语气有些天真,丝毫没有担忧,“听闻十几年前,钟华宫前上演了一场打板子的大戏,当时血流成河,死人无数;不知道玉竹一人之身,能否让这翠名轩血流成河呢?那样的话,别人更会说我这公主是个灾祸了,说不定他们就会反对我嫁入安家了,我嫁不了安少将军,殿下可不就解气了吗?殿下真聪明,能想到这一计,不用违逆皇上,就能心想事成,没有无名,蓝家和安家的婚约,可不就落到殿下身上了吗?殿下和少将军郎才女貌,真是好生般配呢!”
蓝如玉一听,很是满意蓝心儿后两句话,又想到母妃说的无名必须嫁到安家,秀眉一皱,忙喝住了行刑的太监。
瞥了瞥蓝心儿,一甩袖,气冲冲的离开了翠竹轩。
见蓝如玉走了,蓝心儿忙上前扶起玉竹,“怎么样?”
“不过才十几板子,我用了内力护着,没什么碍。”见玉竹还能站稳,蓝心儿相信她没有说假,扶着她进屋,拿出一盒软膏,便要替玉竹上药。
玉竹一惊,刚要躲,蓝心儿忙道:“跟我还要见外吗?敷了这个,你最多入夜就不痛了,今晚还有事要做,你若去不了,那昨晚不是白忙活了?”
玉竹听了这话,才停下来,任蓝心儿替她敷药。夏季的燥热使得蓝心儿极为不爽,她最讨厌夏天,以前在现代,每逢夏季,她都会同莫芸一起去避暑。
在这里也不列外,只是这个夏季,她无法抽身。
蓝心儿一下午都捧着冰块不停手,使自己凉快。
终是到了黄昏,太阳下山后,拂起一阵阵凉风,蓝心儿弄了把椅子,坐在院中吹凉风。
一过戌时,屁股果真不痛了的玉竹就离开翠名轩去继续昨晚的戏码。
仿佛又上演了昨晚的情景,一抹黑影准时出现在房顶,后掠下来,落到蓝心儿面前。
“来了。”蓝心儿淡淡开口。一点也没有被突然出现的人吓到,甚至没有从半空中的月亮上移开视线。
苍木连潇坐在早就备好的椅子上,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月亮,轻声问:“真要如此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蓝心儿收回视线,斜睨了他一眼,抬起右手一挥,后放下。
苍木连潇刚刚落脚的屋顶,几抹人影立即落在两人面前。
苍木连潇看着眼前的四个黑衣人,脑子一下子有些发懵。
中间被左右两个黑衣人反手提住的两名蒙面人不甘心的瞪着面前的两人。
见已经达到目的,蓝心儿挥手,两名黑衣人提着那两人眨眼消失不见。
“他们?”苍木连潇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木讷的看着蓝心儿。
见他的样子,蓝心儿着实不想打击他,可不受打击怎能成长?
“身边一直有耳目却不知,你还敢说现在的你很成功吗?你是我救过的人中,迄今为止,最差的一个,你知道吗?”
闻言,苍木连潇脸色刹那苍白,嘴唇微张,终是无法反驳。,
“新元帝寿辰一过,就回去吧,我这里暂时还不需要你。”说完,蓝心儿起身,再不看她,进了屋子。
苍木连潇呆呆的坐在原位,半晌,才缓过神来。
努力了这么多年,终是没有资格与你并肩作战吗?好不容易见到你,还是要过回那样的日子吗?
瞧着那被满天星星簇拥着的月亮,苍木连潇自嘲的笑笑,她是那月亮,而他,是那用尽力气挤着,却还是在外围的最小的一颗星星。
十指紧握,青筋突起,差点,就要让她暴露了,他真没用!
转瞬,苍木连潇脸色铁青,细眸一凛,起身,脚尖一点,离开了地面,掠过屋顶,消失在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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