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续几日的酷日燥热后,天,终于变了脸,倾盆大雨,如期而至。
雨丝交织在广垠的天幕间,卯时,本该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却黑沉的骇人。
无数辆马车陆续停在怀德门外,早朝的大臣们捻着衣袍下来,打着雨伞进了怀德门,朝庆德殿而去。
豆大的雨点打在雨伞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千行走在大臣队伍的最末,雨伞下的面容蜡黄,一双狭长的鹰目看向大雨不停倾泻下来的天空,鼻子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声音,看不出表情,他不慌不忙的走进庆德殿的时候,其他大臣们已规矩的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大步走至最前方站定,沈千行抬眼看着那金灿灿的耀眼的金龙宝座,眼底满是贪婪的光芒。
“皇上驾到!”尖锐的声音响起,沈千行收回视线,跟着众人跪下,行礼,起身时,余光却瞟到左手边站着的一动不动的隶王。
沈千行心里咯噔一下,却很快镇定下来。
“近日发生了太多事,朕甚感心力交瘁,早朝也缓停了三日,今日,朕依旧感到不适,因此,有事上奏,无事便退朝吧!”坐定,新元帝哈欠连连,身子倚在椅背上,一只手支撑着整颗头,无力的看着下面的众大臣。
“的确是发生了不少事呢!连我这个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闲散之人都知道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略带讽刺。
新元帝一怔,抬眼,视线与隶王的眼神相触,猝不及防。
“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本来昏沉沉的脑袋在一看见隶王之时立马清醒了起来,新元帝瞪着隶王,眼底充满防备与探究。
“皇兄是病糊涂了吗?今日暴雨倾盆,何来的太阳?又如何是从西边出来呢?”隶王直视新元帝,毫不畏惧他的眼神。
新元帝冷哼,因为隶王的出现,他不由得好好审视一番下面的大臣们,心思千回百转。
“呵呵,真是朕病糊涂了?十九年了,皇弟何时规规矩矩上过早朝?今日倒是让朕吃惊啊!”
隶王收回直视新元帝的眼神,唇边冷笑,“皇兄这皇位坐了十几年,到头来竟是越坐越糊涂了,安家世代忠良,都能让皇兄你仅凭一出已自己安排好的戏码就全然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皇叔戎马一生,到最后也落得个如此下场,难道说跟你没有关系?仅凭这两起事件,皇兄,你说,你还有什么资格和脸面坐在那张龙椅上?皇兄这几日能安然入睡吗?真的心中无愧吗?真的觉得自己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放肆!”新元帝脸色一变,猛地拍上龙椅扶手,瞪着隶王。
往常龙颜大怒,众臣都会惊得跪地大呼:“皇上息怒!”
可现在,大殿之上安静的每个人都能清楚的听到新元帝的喘息声。
众大臣静静站着,巍然不动。
新元帝瞧着众大臣的样子,心下多了一抹计较,龙袍下手紧握了握,看向隶王,声音平静,“哦?朕没资格再坐这龙椅,那么,皇弟认为谁适合?你吗?”
“哈哈哈!既然你没资格,那他当然也没资格,普天之下,有资格坐这皇位的只有我沈千行!”不待隶王回答,沈千行大笑几声,走出来几步,接过话道。
新元帝视线转向沈千行,盯了他半晌,才道:“沈千行,你也想造反吗?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安家的下场?!”
“哈哈!庸君!”沈千行又是一阵大笑,看着新元帝,满脸的讽刺与讥笑。
“枉你精明谋权了大半辈子,到头来竟也连如此拙劣的把戏都看不出来吗?不,也许正因为你心里想置安家于死地,才会逮着这个机会对安家痛下杀手,正好老夫抓住了你这心理,借着你之手替老夫铲除了安家这个最大的绊脚石,你从始至终都只是在老夫的局里扮演着恶人罢了,你自以为自己除去了安家这个心腹大患,而心底窃笑,却没想到你只是老夫的工具罢了!”
听到沈千行语气里嚣张讽刺的事实,新元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像在表演变脸戏的戏子。
新元帝强忍着心底的怒气,尽量平静却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道:“你的绊脚石尽除,怎么?今日早朝,是准备谋逼宫了吗?来,让朕看看,你有何实力可以如此嚣张!有何本事能坐上朕的龙椅!”
“哈哈,新元帝,别来无恙啊!”新元帝话落,便听见大殿偏方传出一个洪亮的笑声。
新元帝顺着声音望过去,便见大殿左边那根粗大的盘龙金柱后,一身盔甲额中年男子便笑着走了出来,身后一白一花两名男子紧随其后。
紧接着,无数士兵挥着刀剑自金柱后的偏殿冲进来,包围住了大殿。
“库奇镇南王?!”新元帝一惊,看着大殿凭空多出来的敌军,而他却不自知,看了看沈千行得意的表情,心思转的飞快。
“新元帝不必暗使暗卫前去搬救兵了,恐怕此时贵国的神机营,已被本王的副将带兵一锅端了,皇都城内的两万大军也被我军控制了,至于皇宫内的禁卫军以及你的护卫军,你觉得是我五万大军的对手吗?你还是乖乖起身,走下来,还是本王叫人扶你起来?”
走至正中央,镇南王手握腰间挎着的剑柄之上,看着新元帝,道。
“沈千行!你竟敢叛国通敌?!”忽略掉镇南王的话,新元帝瞪着沈千行,怒道。
“皇上还是乖乖起来吧!免得受罪。”对新元帝的反应不以为意,沈千行右手覆在左手背,置于身前,淡淡道。
新元帝双手紧握成拳,看着这些平日里言辞犀利,能说回道的大臣们此刻在敌军的包围下,个个都焉了下去,心中悲凉,不,底下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沈千行的人,而另一半则是安家一派的,又怎么会站在他这边呢?
整个人备感无力,新元帝身子往后一仰,靠在龙椅背上,望了望这金碧辉煌的大殿,此时,他的心里不断在想,如果安家现在安然无恙,渝亲王就不会出事,这些对定安国虎视眈眈的虎狼们就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又怎么会是这样的局面?他此时此刻,终于明白父皇临终前注视着他,说的那些话的重要性了,定安国有蓝家必有安家!
可惜,现在……
闭眼,新元帝心下凄然,全然放弃了抵抗。
隶王突然转身,看向镇南王和沈千行,语气淡淡,“真的这样就赢了吗?”
镇南王这才注意到隶王,这个天下皆知的风流王爷,传闻他整日就知花天酒地,好色成嗜,十几年来,从未上过早朝,今日,他怎么会在这里?
镇南王疑惑,看向沈千行,却见他也是不解的表情,再看向隶王,镇南王眸子里多了一份探究。
隶王迎上他的视线,并不再言语,只是一抹笑容在他的唇边无限放大。
就在这时,殿外一阵飓风刮了进来,凉飕飕的,刮得脸皮生疼。
殿中众人忙伸手挡脸,半遮半掩中仿佛看到一抹白色身影与无数身影五彩缤纷的飞过他们头顶,入了殿。
风停,众人撤下手,回神,看向前方,却发现他们刚才所见确是真的。
镇南王等人与新元帝的距离之中的位置,一身白衣,银色面具的女子笔直而立;身后站着十几名男男女女,穿着五颜六色的衣衫,同她一样,站的笔直,神情肃然。
明明殿外天空倾盆大雨,偏偏他们身上没湿半分。
“无名公主?!”大臣中,有人发出惊呼。
上座的新元帝一听,霎时睁开了眼睛,看向眼前,十几名男子女子皆是背对着他,透过他们身影之间的缝隙,他隐约能看见前方那白衣女子,白衣如雪,身影清冷,如不染淤泥的莲花,遗世独立。
“一隔六年,岁月变迁,镇南王,可别来无恙?”
蓝心儿看着镇南王,嘴边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听着蓝心儿似曾相识的声音,镇南王心里一怵,盯着蓝心儿看了半晌,似乎要将她的面具看穿。
“是你?!”想到什么,镇南王面上一惊,那坚定的脚步不自禁的在原地后移了两步。
“是我。”蓝心儿颔首。
“六年前,阁下惨败而归,还没得到教训吗?”
镇南王听到蓝心儿如此说,信誓旦旦的心不由得颤了颤,昨日他口中所说这辈子最佩服的人是西冷仲和季培根,那他这辈子最畏惧的人恐怕就是眼前之人了,六年前那战之后,他回到库奇国,这几年来,一直在追寻她的下落,却哦都没有结果,这次他精心谋划了这么久,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卷土重来,打心底里是希望会遇到这个曾经让他惨败而归的劲敌,可是,如今真的就遇上了,他的心却如此后悔。
“原来你是定安国的无名公主?怪不得本王查不到你的踪迹!不过,安家满门抄斩,你怎么会出现在此?”
这一问也是众人所好奇的,因此个个竖起了耳朵,瞪着蓝心儿的回答。
“阁下如此肯定安家真的被满门抄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