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高级的咖啡厅,面带职业微笑的服务生,气质有礼的顾客。我安静而忐忑地在这里坐立不安着,时不时瞥几眼一直低头啜着热咖啡的何雅诗。
我不知道她找我想做什么?像黄金八点档里演的那样出言警告我远离苏希年么?
也许不是呢,对于眼前这个举手投足都透露着浓浓优雅气息的高贵女人,我的脑海里同样毫无有关她的任何记忆。可是直觉的,我就是觉得她是个聪明的女人。
“那个,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终于,还是我先沉不住气了。
本来嘛,咱也的确没干什么亏心事不怕她讨伐,而且我真的,对她就是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呵呵,这可真是个奇怪的笑话。
“我想和你谈谈我的丈夫,苏希年。”
“……”哇,果然,不过真的好直接。
我无言以对地微微笑了笑,下意识捧起眼皮子底下的咖啡埋头饮着,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我想说的是,”何雅诗顿了顿,很是温柔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才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对我郑重言道:“小艾,苏希年心里永远就只有你一个,早晚有一天,我和言言会离开将他还给你,所以请你等待。”
“哐当!”小汤匙掉杯座里的声音。
我木着手,愕然不已地愣愣望向对面镇定自若的何雅诗,目瞪口呆。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自己的耳朵,是听错了么?可好像不是啊。
“你别这么看着我啊。”何雅诗轻松地耸耸肩,笑了开来,
“可是你…”我尴尬地挠挠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场反转剧。
何雅诗见我这般慌乱,整个人反而轻松了下来。只见她从容地放下手中的咖啡匙,然后两手交握轻轻放于桌面,很端庄很标准的闺秀习惯吖。
“小艾,我知道你失忆了,但我想我下面要说的内容,不管是过去的米小艾还是现在的米小艾,都会有兴趣听下去的。”
她这样看着我,深深地看着我,让我鬼使神差的,真的就充满期待地点下了头。
“曾经,不,不能说曾经,应该说从过去一直到现在,我都很爱苏希年,我爱他,可我也很清楚,他心里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我。只有你,小艾,从我知道有苏希年的那一刻起,我透过他听到的看到的找到的全部都只有你,十多年不变的独一无二的爱。我曾一度很羡慕,但也是真的,非常的嫉妒。”见我动唇,何雅诗先行一步抬手制止了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请你听我先说完,说完以后,我想你便不会再有任何疑问了。”
我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我隐隐觉得很不安,看着她忧伤中暗藏绝望的神伤,我突然发现自己很残忍,我在残忍地听着何雅诗挖自己的伤疤来为我的苏希年搭桥。
苏希年,放弃这样一个爱你到极致的女人,你真的不会后悔么?
没有过多的注意我的走神,何雅诗将脸转向窗外,继续幽幽而道:“苏何两家是世交,我很小的时候便从爸爸妈妈的嘴里不断地听到有关苏希年这个名字,从聪明的小男孩到英俊帅气的少年,我一直都报以一种崇拜欣羡的心情在接收着有关这个据说一出生就注定会是我丈夫的男人的一切信息。包括他狂野不羁的年少轻狂,包括他那份不成熟的热血爱情,包括他惹人关注的私奔史。”
我的手心溢出了点点薄汗,何雅诗的侧脸在一刹那,让我有种不敢面对的惭愧。
然后顿了顿,何雅诗转回过头来直视我,依旧面带微笑友善地对我说起了一个关于她在异国留学时初遇自己的少年未婚夫的故事。
故事就发生在2001年苏希年对米小艾说“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还有谁敢要米小艾”以后失踪的那三年里。不是多么浪漫的故事,哪怕它发生的地点在巴黎。和所有蹩脚言情剧的开头一样,意外的偶遇,然后发现既是老乡又是同校,所以理所当然地成了好朋友,最后是知己。而女主角在一次偶然中发生这个令自己心仪的少年就是那个父母口中一直絮絮叨叨个没完的未婚夫时,欣喜若狂。可惜却在她准备表白时,少年偷逃回国的消息传来。
那时的何雅诗很清楚苏希年为什么到处打工攒钱,心心念念锲而不舍地找机会逃回国。三年超乎普通友情而缺乎爱情的情谊让她非常的了解,那个叫米小艾的女人在这个少年心目中的分量。羡慕是有的,极度是少不了的,但更多的是祝福。
是的,从此以后的何雅诗依然在国外默默地关注着苏希年回国后任何一点一滴的消息,然后悄悄地祝福。只是她从来不敢再与之联系,怕一旦接近,便再也舍不得放弃。
就这样一直沉静而孤独地爱着,直到那一年已然由青涩少年成长成出类拔萃的25青年苏希年再次出现在巴黎,接着自己奉父母之命跟着他回国,一切从此改变。
听说与亲眼目睹总是不一样的,就像何雅诗听说自己爱的人与别的女人之间那种坚贞不渝的爱时会欣羡会大方的想成全,而在亲眼看到爱的人与别的女人甜蜜为别的女人拼命时却会不可抑制地想占有想掠夺会嫉妒得快要发狂一样。
何雅诗也是人,一个正常的渴望爱的女人。所以她开始配合自己的父母利用媒体,利用苏希年岁自己的信任,一次又一次地制造机会令那对羡煞所有人的鸳鸯争吵,直至最后反目,分离。而她自始自终都扮演着一个无辜的角色,一个无辜的善良的,为爱成全的女人。
多么伪善的女人啊,可是她爱,她真的爱那个男人,不择手段,只是她爱的一种方式。而事实证明,她成功了,她最终好如愿以偿地披上了婚纱,但她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这桩自己一手造就的婚姻而惭愧,而自责,而良心不安悔恨不已。
是的,她以拆散一对有情人,伤害一个纯真善良的女人并剥夺一个男人一生的快乐为代价,来成就自己的爱情。而她自己呢,要一辈子面对一个对自己永远都只有责任再无其他的丈夫,这个惩罚不够惨痛么?
“这就是我的爱情。”说完好长的一大段爱情,何雅诗一边啜着咖啡一边淡淡地对我如是说。
我抿了抿自己干裂的嘴唇,想说话,却发现真是一个字也挤不出来了。这个女人很可怜,这是我唯一的评价。可是我没想到,何雅诗接下来对我坦白的事实,会让我连“可怜”两个字也不忍在赋予于她。
“你知道苏希年之前为什么会背叛米小艾让我受孕的么?”何雅诗低头停顿了很久很久,然后才深吸口气淡定地对上我略带疑惑的双眸,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对从那两片薄而娇美的红唇吐出:“因为我和他的父亲联手,对他下药。”
我腾地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这个我一直信以为女神的高尚女人,她的优雅,她的教养,还有她的高贵…我的天!
较之于我,何雅诗显得冷静多了,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继续慢慢说着:“本来,是药三分毒,我是坚决不同意对希年下药的。可是我们发现,灌了三瓶浓度那么高的酒下去他什么都忘了,却始终忘不了对你的承诺对你的忠贞,他不顾一切的反抗差点就让我受了重伤。最后是爸,嗯,也就是希年的爸爸,我当时的伯父,他强制叫人将希年绑在床上,然后将下过药的酒再一次灌入他的嘴里。”
“雅诗,你不要说了…”我担心地伸手握住她明显已经开始颤抖的双手,她同样受伤了,我知道。我根本不能想象,发生了这样的事,作为一个女人她到底要承受多大的心理负担。
“不,你让我说完。”低头看望了望我紧握她的手,何雅诗眼眶唰的就红了,可依然倔强地摇了摇头,哽咽着继续:“我…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希年眼中的绝望…呜呜,我从没想过一个在我心目中永远完美的男人,有一天会被我害得那样狼狈,那样凄惨…我当时根本阻止不了铁了心急红眼的伯父对他动粗,呜呜…都是我害的,可是事后她却一次没有怪过我…可是…呜呜,可是他对我疏离,他对我冷漠…呜呜,哪怕是婚后,他也永远对我保持最礼貌的距离…婚后我每夜每夜地独守空房…你出事的那天以后,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整天整夜地买醉…呜呜,一个注定永生永世都不会再原谅我不会爱上我的男人,就算成了我的丈夫又能怎样?…呜呜,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呜呜…我的心真的好痛…”
我刚刚说什么来着?她聪明?不,我现在由衷地感觉到,她好傻,一个傻得可怜的女人。嗯,我甚至可以大言不惭地对她说,你比我傻得多。
我起身走上前徒劳地搂着痛哭流涕的她想给她点力量,却又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来安慰这样一个可悲又可怜的女人。强扭的瓜不甜,走到今天这一步,谁都救不了她。
抽泣了好久,何雅诗才终于恢复了平静,抽出带着清香的纸巾擦了把眼泪,然后重新自信地抬头冲我微笑:“小艾,你一定很好奇希年的爸爸为什么要那么坚持拆散你们,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地将我和苏希年绑在一起吧?”
“雅诗,你累了,以后,以后再说吧…”我不忍心,不管她做了什么,我始终觉得在爱的名义之下,谁做了什么都不过分。
用爱的名义来伤害又以爱的名义来成全,这样一个痴情的女子,没有人忍心去责怪,包括苏希年,不是么?
可是何雅诗还是摇摇头,她很好强,我知道,刚才的失态,已经是她的底线。
“不,让我今天一次性把话说完,小艾。这对你很重要,真的,相信我。”她反手握住我的,脸色突然变得异常严肃而认真:“苏家在我和希年结婚前差点就因一场商业事故而被人收购,只有苏何两个集团联合,才有可能力挽狂澜。而你知道,设计收购苏氏的,是谁么?”
“我…不…”不安,很强烈的不安,我本能的想逃走。
“不要逃,小艾。就是季氏,是季辰北领导的季氏集团。”何雅诗紧紧地抓住我不让我逃避:“不管之前季辰北收购苏氏的动机何在,但现在这新一轮的苏何两家并同打压的收购计划,确实是因为你的缘故。拜托,小艾,不要让这样的悲剧发生。何氏你可以不管,但苏氏,那是苏家几辈人的心血,是苏希年用你们曾经的爱情捍卫过的珍宝,希年的爸爸已经病危了,如果传言成为事实,他一定撑不过这个冬天,那时候,整个苏家就垮了。你忍心么?”
原来重点在这里呢,我哀伤地抽回我的手,静静地注视着已经恢复一派精明干练的何雅诗,平静地说道:“你太高看我了,你凭什么认为我的左右季辰北。”
“能不能不是我说的,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何雅诗轻轻地笑着,很哀婉地笑着,说出一番意味深长的话来:“小艾,我真的很羡慕你,你拥有着任何女人都奢望不来的东西。将所有的纠葛理清楚吧,让一切归复原位。我相信季辰北是个聪明人,只要你心平气和地和他谈清楚你的选择,他那么一个叱诧风云的商场精英,是不会那么不理智地冒着牺牲自身集团利益的风险去动那么大的干戈,伤害无辜。苏何集团名下职业千千万,哪边都输不起,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