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救护车呜咽着驶来,刺眼的警灯闪烁,人群立即让出一条道路,几个穿着白褂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快速跑来,柳絮的身体被她们抬到了担架上,随心想扑过去,穿着警察制服的男子及时将她拉到路边,救护车又呜咽着渐渐远去。
“我是负责处理这起事故的程和平,你是伤者什么人?”程和平就是刚才拉住随心的交警。
“我是她堂姐。”她依然抽噎着,声音带着哭腔。
“请你描述一下刚才的情况?”
程和平的声音冷静沉着,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他见多了各种惨烈的车祸,慢慢的也不会有特别的感受,只是当做一项工作。
“刚才……刚才……”话未说完,一大颗眼泪就滚了出来,随心蹲下来,将脸埋入臂弯。
程和平知道她在哭,虽然她尽力压抑住自己的哭声,不过从她颤抖的肩膀,就知道她哭的很伤心。
不远处,年轻的小助手还在勘察现场,地上除了深深的刹车痕,还有大块暗红色的印迹,可见车祸的严重,程和平静静的站立了一会,蹲下身子,轻拍了下随心的肩头,“你,你没事吧?”
她慢慢抬起头,眼里汪着泪水,一双眸子却瓒瓒发亮,犹如被春雨洗涤过的星光。
他的心一窒,很快的别过眼去。
年轻的助理已经勘察完现场,拿着纸笔走到程和平身边。
“头,已经搞定,你这边怎么样?可以回去了吧?”
程和平并未回答助手的话,他起身走到警车旁边。
“这样吧,你跟我们去一趟警局,有些细节需要问你。”
“还有,请通知伤者的父母。”
“请你带我去医院好不好?我想去看我堂妹。”
随心像是突然从某种混沌的场景里惊醒,堂妹不能有事,否则婶婶会接受不了,她也会自责一辈子。
程和平已经坐进了车子,他只是略想了想,就说:“上车吧,我带你去。”
“程警官,你这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明显的假公济私啊!”
身边年轻的助手小声的嘀咕,脸上是坏坏的笑。
“你再说一句我就把你扔下车,没有看到人家很伤心吗?”
程和平本就生的少年老成,脸上也是一丝不苟的严肃表情,唬的年轻的小伙子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车子一路颠簸,随心陷入臆想中,半个小时前,她还和堂妹蹲在路边摆弄她们的物品,她们还信心满满的期待美好的生活,随心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恶梦,睁开眼,堂妹还是调皮的逗她笑。
程和平问了咨询台的护士,说是堂妹还在抢救室抢救,护士台听说随心是伤者的堂妹,拿出一张单子。
“你把单子填好,去办理住院手续,对了,赶快准备八万块钱,手术结束后要安排病人进ICU。”
随心木纳的接过单子,八万块钱,她要去哪里弄这八万块钱。
她握着电话走来走去,手心里全是汗,电话无数次打开,再合上,终于手指还是按在了那个名字上。
莫肖克,他说从此以后,他再不想见到她。
可是在她走投无路,六神无主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却是他。
楼梯间很安静,她听着话筒里嘟嘟的声音,一颗心紧张的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缓慢的嘟嘟声响后,是急促的盲音,她手心滑腻的连手机都要握不住,再也没有勇气拔打第二遍。
她无力的靠在拐角处,头抵着冰冷的磁砖,一种莫名的沮丧很快从头顶传到脚底,柳随心,你怎么这样无耻,早知道这个结果不是吗?还在奢望什么?你不过爬上他的床,不过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他对你连恨都谈不上,只是厌恶,你却还不知廉耻的倒贴?柳随心,你怎么这样下贱!
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一遍遍用恶毒的语言在抨击着自己,那是清醒的自己,而如今的她,只是一个走投无助的可怜女人。
程和平正在四处找她,看她从安全通道出来,迎了上来。
“伤者的家属已经通知到了,正在赶过来的途中。”
听到叔叔婶婶要来,想到未知的八万块钱,随心的眉头紧紧纠在一起。
“你也不要太担心,我刚刚问了一个熟识的医生,你堂妹虽然伤的很严重,但是生命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真的吗?生命真的没有问题吗?”
她猛的抬起头,漆黑的眸子里闪过钻石般的一点光亮,那是黑暗里点燃希望的一点火光,如同划过暗夜的流星,亮到极致。
程和平只觉得心头沉闷感忽的消失了,不觉一声轻笑。
“是真的,医生都说了没有事,就不会有事,这下你可以放心。”
程和平接了个电话,说是有事故要去现场处理,给她留了电话号码,让她有事就给他打电话,然后急匆匆的离开了医院。
随心枯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时间仿佛停止,许久许久之后,她抬起头,墙上的时针也只是转了一圈,抢救室的灯却一直亮着,
手里的电话猛的响起来,屏幕上一串陌生的数字,随心刚准备挂掉,走道里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叔叔婶婶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眼前闪现出叔叔怒气腾腾的脸,
“啪!”
一个重重的巴掌甩在随心的脸上,随心被打的一个踉跄,手机也从手里滑落,她捂着脸,脸上立即泛起火辣辣的痛,
“你这个扫把星,你克死父母,你还要克死我女儿啊!你怎么不去死呢?我们家是哪辈子欠你的啊,你去死啊,去死啊。”叔叔涨红着脸大声咆哮着。
婶婶蹲在角落里,捂着脸,号啕大哭。
“婶婶,对不起!”
随心蹲下去,想将婶婶扶起来,谁知婶婶猛的抬起头来,恶狠狠的瞪着她,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你这个扫把星啊,求求你,离我们家远点吧。”
她脸上糊着鼻涕眼泪,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这种厌恶随心从未见过的,她从没有料到,有一天,善良的婶婶也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随心像是被狠狠的打了一棒子,她愣愣的爬起身,脸上火辣辣的痛,身体的每一处好像都在痛。眼泪被生生的凝在眼眶里,不需要哭了,再痛,再累,流再多的泪,也没有人会怜惜。这山高水冷的岁月,终究只有她自己。
“唉,不要吵,不要吵,病人还在抢救呢,你们嚷嚷个啥啊。”
年轻的小护士走过来,翻看着手里的记录本。
“你们谁是柳絮的家属,赶紧去缴费处交八万块钱!”
“八万块,”柳任富重复了一遍,上哪里弄八万块去,就是把她们家都卖了,也凑不到八万块,他瞪着随心,这一切都是这个该死的扫把星造成的,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
上前一把揪住随心的头发,狠狠的撞在墙上,咚的一声闷响,随心的眼前浮现无数个黑圈,头好痛…。
“柳随心,你这个扫把星,你这个下贱的婊子,你娘老子被你克死了,还要留你来害我们,你去给我弄八万块钱来,弄不来,老子就把你卖到洗头房做小姐。”
一串串恶毒的语言,从最亲的人口里说出来,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划在心头,左一刀,右一刀,不肯停下来,一颗心被划的七零八落。随心的身子晃了晃,终是没有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