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日头已经爬过窗棱，随心抓过手机一看，忍不住惊呼：天啊，已经快九点钟，竟然一觉睡到了九点。她整个人如同被拧紧的发条，迅速从床上爬起来，衣服散落一地，她惦起脚尖一件件拾好，用极快的速度穿戴整齐，身侧的被褥早已经冰凉，预示着他已经离开多时，意料之中，却依然难掩失落。
人心真是贪婪！她想如果由着自己的性子发展，是不是有一天她也会觊觎莫太太的位子？这个念头太可怕，太疯狂，太无耻，完全违背了她的爱情观。
她推开与卧室相邻卫生间的门，拧开水龙头，在哗哗的水流中，捧起冰凉的水泼在脸上。
她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出现，自从知道她是柳任泉的女儿，他就变得阴晴不定，时不时对她冷嘲热讽几句，更是做出一些让她疑惑不已的事情，昨天他不是应该跟妻女享受幸福时光的吗？怎么会出现在河图，还与她灼热燃烧了一夜。
她想不明白，也没有时间想，今天再怎么赶也注定要迟到，想到此，她就懊悔不已，手机明明设置了工作日闹钟，不知道为何没能叫醒她？
洗漱完她拿上包冲向门口，忙乱的脚步在经过客厅时生生顿住，那个本应该早就离开的男人，此刻正一脸闲适的坐在客厅沙发上，专注的翻着手里的报纸。
听到声响莫肖克抬起头来，眼神温淡的扫过惊愕不已的她，“过来吃饭吧。”
他放下报纸，起身走到餐桌旁，拿起玻璃杯倒了杯牛奶，牛奶一直温在保温壶里，还在冒着热气。
她的脸刷的红透了，昨夜的自己那样疯狂热情，借着黑暗了掩饰演绎着疯狂，可是如今在这日头晃晃的大白天，房间里只有她和他，她羞愧到无地自容。
她垂着眼眸，视线只停留在那杯牛奶上，小声说道：“莫总，我，我要迟到了……我得去上班！”
嘴里虽然这样说，脚步却是没有移动，他没有发话，她可没有胆子离开，莫肖克才是公司的大老板，如果惹恼了他，她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就算迟到，也得要吃饭！”
平淡无绪的声音丝毫泄露不出主人的心情，他坐在桌前，端起桌上的咖啡杯，无比优雅的小酌了一口。
“可是莫总，我真的要迟到了，今天要去地税换发票的，已经跟片管员约好了。”
她轻声嗫嚅，心怦怦的跳动，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
“听话，过来把牛奶喝掉！”
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眼里的柔情更是她从未感受过的，那满满的柔情浓的像滴出来，似要将她融化，她只觉得受了盅惑，待她惊觉时，她已经走到桌前坐下。
莫肖克看着女孩紧蹙的眉头，轻轻叹了口气。
“把手机给我。”
她不知道他想干嘛，却还是拿出手机，放到他手里，他翻开手机，手指快速在键盘上翻动。
随心出神的看着这样一双修长白晰的手，这应该是在高雅殿堂里弹奏钢琴的一双手，她怎么也想像不到，他曾经在建筑工地上做了很长时间的泥瓦工，他年轻时受过那样多的苦，才有了今天的身份地位，世人只看到他的成功，却无人心疼他步履蹒跚的过去，也许，每一个成功者，都有着残酷而冰冷的过去，那段岁月是最需要温暖与关心的时候，现实是他不得不独自面对所有的磨难，将苦痛熬碎了和着眼泪吞下，她却无能为力，他人生的盛宴，她注定只是一个旁观者……
随心还在神游之际，莫肖克已经找到王海的号码拔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传来一个男人愤怒的咆哮，“柳随心，你看看现在几点钟？你还想不想干啦？不想干你趁早说啊，有一堆人想进我们公司呢。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有一点责任心……”
“柳随心这几天都不会去公司，我安排她去办其它事情，你去人事部给她批几天假期。”莫肖克不悦的打断他，他的声音是一惯的威严，带着不容辩驳的震摄力。
电话那端的王海，呆愣了几秒钟，不可置信的将手机拿到眼前，确认是柳随心的号码，可是刚刚分明是莫肖克的声音啊！他手一哆嗦，电话险些从手里掉下来。幸而王海是个非常机灵的年轻人，他马上换了一副嘴脸，讪讪笑着说：“莫总，对不起，刚才不知道是您，我语气不好，向您道歉！我刚刚想起来，昨天下班的时候柳随心跟我申请了年假，我还没有批复呢，我正准备打电话告诉她，年假人事部已经批准了。莫总您还有什么指示，您说，您说……”
“你最好以后对柳随心说话客气点。”他的声音透着不悦。
“莫总，我一定听您的，您批评的对……”
王海还在电话那端啰嗦，莫肖克啪的合上电话。
他向来待人如此，冷漠甚至有些无情，他爬到了金字顶端，自然有凌驾于别人之上的资本。如今社会就是这样残酷而现实。
他将电话放在桌上，伸手从桌上的砂锅里舀了碗白粥，随心怔忡的望着莫肖克，猜不透他忽冷忽热的态度，他这样若近若远的待她，让她整个人很没有真实感，就好像是站在齐腰的水中，脚虽踏着地，可是水的浮力太强，总有种飘浮不定的虚妄感。
“尝尝看我熬的粥！”
骨瓷小碗泛着温润的光泽，摆放在她面前，一颗颗饱满的米粒浮在碗里，米汤因为熬的时间长了，成了乳白色，像牛奶一样浓稠，热气扑过来，阵阵米香钻入鼻孔。
她其实已经忐忑到快来窒息，就像是一个即将被审判的犯人，不知道审判官会判什么样的罪行，他突然这样待她，就算是梦里她也没有想过，有一天能和他这样闲适的坐在餐桌前，喝着最寻常不过的白米粥。
她捏着勺子，细滑的骨瓷质地，握在手里凉沁沁的，勺里的粥却是滚烫的，她一口一口的喝着，粥香滑爽口，入口即化，暖意从喉间延绵到胃里，她的心也一点一点的暖起来。
这样静谧的时光，她什么也不想问，什么也不想说，仿佛说什么，都会破坏这一时一刻的景致，无声便是最美好的语言。
莫肖克也给自己盛了一碗，八九点钟的阳光正好，明亮却不炙热，屋里极近，偶尔有勺子碰到碗口的叮当细响。
片刻后，莫肖克放下勺子，一桌之隔，她低垂着头，安静的喝着粥，他不觉想起与她初次在咖啡馆里见面的情景，她拘谨的坐在沙发里，背脊挺得笔直，瘦削苍白的脸，低敛的眉眼，散落在耳边的碎发，甚至于她耳垂处刺目的伤疤，他都清楚记得，只要他静下心来，就能轻易想起她的一切，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不知道她是否一直胆小懦弱，只知她面对他时，永远温顺而拘谨，总是低敛着眉眼，可是纵使她低垂着长长的睫毛，他也能清晰的感知那一双水样的眸子，她有一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眼睛，瞳仁幽深，眸光清亮，眼里如同汪着水，眼波流转时波光潋滟。
日头爬的更高些，木制的窗格工整细密，将大片日光筛碎，投在深色的乌木地板上，斑驳的光影明明灭灭，她的心里暖极了，心里面满满的被一种无以言状的感动填满，她无法描绘这种感受，亦不会知道这原来这就是幸福，朴实却最能打动人心的感觉。
“要不要再来一碗？”
见她面前的碗空了，莫肖克柔声问道，他的声音好听极了，如同大提琴的般低醇。
她看着他，欲言又止，只觉得眼眶发热，最终只是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