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客栈大门，亭空悠走人来人往的街上，生出再世为人的感慨。
两天前还中毒昏饿，钱袋被抢，求救无门的落魄酸潦，如今却得贵人相助。亭空唏嘘，这就是世事难料吧。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等待自己的是雪上加霜，还是峰回路转。
走到包子摊前，亭空下意识停步，倒不是因包子香味诱人她又饿了，只是看到包子摊小贩面容，让她不禁想起陈晋含。
小贩样貌极其温秀，十足美男子。粗眉斜卧似剑，双瞳幽深如墨。鼻梁挺拔，唇形皎美厚薄适中，秀静脸庞带着邻家少年的腼稚。看着与亭空一般大，但眼神透出的老练，让亭空觉得他实际年纪比自己大。
身穿粗布衣衫的小贩，见亭空一瞬不瞬盯他，倒也不生怯，大方任她瞧。
“姑娘，要不要买几个包子尝尝？我这儿的包子个个皮薄馅实，香软可口，童叟无欺。”小贩笑吟吟打开笼屉，露出一口皓齿。
“给我来五个吧。”
“好勒。”小贩笨拙把包子装进纸袋，憨笑递给亭空：“一共三文钱。”
“啊？”亭空接过东西，揣五文钱的右手一顿，有些疑惑：“不是一文钱一个吗？”
“嗨！本摊主看你顺眼，就收你三文钱好了。”小贩摆手，不以为意。
“那不行，你也不容易，还是依规矩来。”亭空放下五文钱，转身离开。
两刻钟后，在街南脂粉摊前，亭空又看到那名秀润小贩。
亭空微楞，见他朝自己招手微笑，走近好奇道：“这个摊子也是你的？”
小贩搓手呵呵一笑：“小本生意，多做些养家糊口。”
亭空也笑：“包子卖完了吗？”
小贩圆滚大眼一转，眉毛上扬：“当然，要不要买盒水粉？只要十文钱哦。”
亭空一向不用这种女儿家常用的东西，因对执行任务不便，也不知买来干什么。但看这打初见便有好感的小贩，满脸期待看自己，只好点头：“好啊。”
亭空付了钱，跟他寒暄几句，向街西马市走去。
走了半个时辰，亭空无聊打开盒子，里面却是红艳艳的胭脂，当即失笑。好个粗心大意的小贩，自己卖的是什么都分不清。想起买的包子还未尝过，亭空拿出一个，刚咬一口，霎时星眸微扬，慢慢咀嚼。
前边三尺书摊的小贩，正是先前卖过她包子和胭脂的粗衣公子。此刻他正口唾溅飞的游说挑书的白衣书生，以三十文买下他的三本书。
白衣书生的迷糊还价，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老板，我说了中间的十一文钱。上边这本比较厚，我给十二文。而下边这本史料丰富，我也给十二文。怎么你就是不肯卖呢？”
“不成不成，说了三本三十文，少一个子儿都不行。”小贩连摇头，面无表情回绝。
“老板，通融下行不？要不我再加一文？”
这书生可能因周边环境太吵，影响判断力，脑筋一下子转不过来，不知自己开出的价钱比老板口中的三本三十文，还多出四文钱。
亭空看不下去了，轻嗔道：“真是书呆子。”书读多了有时也会变傻，被人戏耍都不知。
她刚才，可是清楚瞧见小贩唇边一划而过的戏谑笑意。
“哎呀！原来是你啊！咱们又见面了。”小贩似才看见一旁的亭空，热情招呼道：“真是太巧了！来来来，看下有没有喜欢的书。捧个场，我给你算便宜点。”
亭空瞅他，笑容带几分揶揄：“算便宜？是不是我给你三十四文买三本书，你偏要坚持三本收三十文？”
白衣书生见左侧的少女意有所指，笑得促狭的睨着自己。
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被人戏弄。俊脸涨红地扔下三十文，拿起书逃也似的消失。
“喏！介绍你看这本。图文并茂，你们小姑娘最喜欢了。”小贩一脸笑盈盈，将一本书推至亭空面前。
亭空低头一瞧，书名写着‘金瓶梅’，顿时脸微红轻骂：“谁喜欢看这个了？”
“啊？那你喜欢看什么书？我帮你找找。”小贩清眉一拧，苦恼抓耳挠腮，眼神带惑扫视书摊。
“随便找本烹煮食肴的书吧。”方便她有空学着做菜。
“好嘞！”
……
就这样，亭空在前往马市的路上，在同一小贩的不同摊位上，先后买了五个包子、一盒胭脂、一本食书、一把小刀、一双绣鞋，还有一只兰花瓷碗。前两次亭空还以为，这小贩同顾两个摊子是为谋生。
但接下来的一连串巧遇，及每次见他，摊边停驻路人样子都一模一样。她终于确定这家伙乃是富家公子哥，哪里是摆摊做生意，根本就是在玩。
是以，当亭空买好了马，肚子饿就近找了间客栈，在大堂再次‘巧遇’他时，一点也不惊讶。
亭空坐在大堂正中的桌位上，挟起一块熏鸭片，那小贩正大摇大摆走进，身后跟两名面有苦色的年轻男人。
只听他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句“我要吃饭！”客栈里本吃得津津有味的客人，闻声看向他，不约而同朝桌上放碗扔筷，往桌面一甩银两，甚至有人连零头也不要地夺门而逃。店伙们愁眉苦脸上前收拾，眼神怨瞥小贩。
亭空愕了愕，将鸭片放进口中慢慢咀嚼。
小贩头一扬，瞧见少女转过来的脸庞，长腿大迈，欣喜坐她对面。“哎呀！我们又见面了。好巧，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一起吃个饭吧。”
“好啊！”亭空笑点头，只觉这人实在有趣。
小贩囫囵吞枣的啃着鸡腿，连骨头的汁液也不放过，放进嘴中吸/吮，对左侧柜台的掌柜和小二鄙夷的眼神视而不见。转头看向椅子后，对左边的紫衣男子道：“好无聊啊，来点音乐。”
紫衣男人左眼皮一跳：“照旧？”
小贩笑眯眯点头，瞥向暗翻白眼的掌柜。
“公子稍等，小的一会就回。”紫衣男人啼笑皆非出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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