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晋含跟蓝衫男人上了早已候在那儿的灰布马车,向皇城驶去。约莫一个时辰后,马车在一间玄衣重兵环守,名为‘青莺苑’的府邸外停下。
此处,正是东姚太子下榻的行馆。外观看来清朴雅致,带有南方屋宇明显的端秀风貌。
陈晋含的心猛然跳动了起来,是紧张,也是惊疑。二十年来,从仍是铸兵器世家,到建立如今的姚国,皇帝姚戬一直在找寻失踪流落人间二十年的二皇子,已是天下皆知。究竟,事实是否他心中所想的那样。
看来姚筝也揣摩不定,所以才特意找陈晋含来此,一探真相。
陈晋含蓦地又想起,当年亭空初次见到他的父亲陈蕲和母亲朱黛时,私下悄悄和他说过的话:“为什么你跟你爹娘一点都不像呢?”
的确,陈蕲相貌平平无奇,朱黛倒是标致的美人,但两夫妻温秀的样貌,是生不出陈晋含这种坚硬挺拔如北地男儿的俊朗面容的。当时,陈晋含还没好气的反驳,自己可是自打从娘胎出生,从未与双亲失散分开过。
但听闻朱黛说是去菱南探望友人才知自己已有孕的,如今想来,当中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以至母亲一个人在那儿逗留了大半年。
已过正午,碧空朗朗,热气笼罩青莺苑的中庭。庭园内奇花异树相迭而立,阳光沐浴下的碧螺湖,像是一块剔透灵净的翡翠,幽静盎然如丹青。
湖岸凉亭外,一道颀长白影倚柱而立。不时吹来一阵清风,拂起周遭花叶片片,男子白衣轻扬。四下安静,清新的花香随风飘送,怡人鼻息。男子在沉思,皓朗如月的秀俏脸庞布满复杂之色,皎美的唇角紧抿着。
在看到随蓝衫男人走近的陈晋含,脸色又回复以往的吊儿郎当,大笑的朝两人招手嚷嚷:“来了啊!快过来,本宫有事找你呢。”挤眉弄眼,毫无尊贵可言。
看到他这样,一般的市井小民,哪会想到这竟是以胡世亲民名天下的东姚太子姚筝?
蓝衫男人笑了笑:“臣先告退了。”
姚筝眉眼含笑的挥手:“走吧,走吧。徐将军辛苦了。”
叫徐将军的蓝衫男人,耸了耸肩:“哪的话,能为太子办事是臣子的福分。”
姚筝眉峰一扬:“当真?”
“才怪。”徐将军贼贼一笑,“才不会再任您胡乱使唤。”随即转身快步离去。
陈晋含看得无言,暗忖这位人前肃正的冷峻将军,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敢与姚筝开玩笑。自进了凉亭,陈晋含的目光便一直追随着姚筝,此刻见他回视自己的眼神满是深思,正要行礼,却被他一把拉住。
冷肃深瞳对上明华黑眸,时间在对视中流动,亲切在空气中蔓延。
姚筝轻声道:“你叫何名?家居何处?家中状况如何?”
陈晋含道:“草民姓陈名晋含,为郑国前御史大夫陈蕲之子。爹娘与亲人七年前因通敌罪被斩首后半年,即被正名昭告无罪,如今只剩家中我一人。”
姚筝清眉拢了拢:“你是他们亲生的吗?”
陈晋含摇头:“不是。”
姚筝舒眉一笑:“你是何月何时何地出生的?身上有何印迹?今年贵庚?”
“据草民养母所说,及留下的带有血手印布条血字记载,为一月初八卯时三刻,出生地并非菱南城,而是城郊的扶蓝村,由一名叫黄姑的大婶接生。草民后背有一形似梅花的胎记,脖颈到胸膛的五颗痣,连起来恰恰是一个勺子。今年正好二十。”
姚筝仔细听着,从怀袋中掏出一张微有破损,已有不少年头的泛黄纸张,上面记载的关于那位失踪二十年的东姚二皇子,出生的详细信息,及身体标志。静静看了会儿,神情突然变得凝重。深视着陈晋含,道:“你身上的玉佩,可否拿出一观?”
陈晋含点头,伸出一直握在掌心,早已出汗的虎形翡翠。
接着,姚筝又从怀中拿出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笑逐颜开:“那块布条,你是否带在身上?”
陈晋含掏出。
姚蒸仔细端详了下,笑吟吟地道:“为了随时找到二弟,印有二娘掌印的布条,和她以前所写的纸张,我也随身带了。”说罢,拿出一直小心珍藏的布纸。
看到两块布条的掌印竟然完全吻合,字里行间的几个字更是如出一辙,陈晋含脸上再也按捺不住,震惊地失声道:“你…你是?”瞠大双目的张口结舌,一向沉凝自制的男人,此刻却惊喜交集得不知如何开口。
“林太傅,有些话本宫说着不合适。当年的事,还是由你,如实来讲述给我这位皇弟听吧。”姚筝抿了抿唇,对不知何时来到凉亭的棕色长衫中年男人,笑着道。
留着山羊胡,鹤发发福的男人,眼神惊疑不定的看向陈晋含,又瞧了瞧姚筝。方才在大堂,闻得骠骑大将军徐荐说,似乎已找到失踪二十年的二皇子,所以赶忙过来一瞧。方才两人的对话,他已大致听了一些,但并不完全明白。
姚筝笑容满面地凑道:“父皇正在湘上,等会儿派人快马传送信物告知这边的情况,让他老人家尽量赶近一些,你再和薛景带人护送他去与父皇会面,然后滴血认亲。是真是假不就真相大白了?本宫现在就去安排,你跟他讲会儿话吧!”
“太子所言甚是,老臣这就讲述。”
从林太傅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本名为姚端的陈晋含,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二十年前,姚家还只是专为大郑朝廷铸造兵器的世家贵族。当时的姚戬,即如今的姚国皇帝,仅娶有一妻一妾。
在妻子董秋生下姚筝刚半个月,妾室孙玉嫦也被大夫诊脉告知有了身孕。当初娶董秋并非姚戬本意,而是因自姚戬刚生下时,便与同时诞下女孩的刺史董家结为娃娃亲。姚戬心心念念的,一直是同为青梅竹马的管家之女孙玉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