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闲掀帘一望橙红满天的空中，轻声道：“你跟信王是朋友吗？”
亭空一讶：“信王是谁？”
燕闲失笑：“姚端，我之前在晏都，看见你们站在一起过。”
亭空低下头，声音有些发闷：“我九岁就认识他了，这些年来，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
燕闲清浅一笑：“他对我好像不怎么友善。”
亭空错愕抬头：“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没有人生来便是人见人爱，其实也没什么。”
亭空听着燕闲云淡风清的话，心中却不由得一紧，有点替他难受。
因为不祥人的流言诽语，和身含剧毒，不少人见了燕闲只会躲得远远的。即使贵为一国王爷，以平易近人著称，人们却依旧对他避如蛇蝎。除了太子燕祈、明王府管家陈觉、齐阳第一名伶冯青画，生死之交的骠骑大将军项望，和开府苏跻，他再无一个朋友。
看燕闲和颜悦色的恬静样，少女眼浮一丝慕怜：“那是他们不懂你的好。”
燕闲并未回答，只是淡笑。越发显得清恬似竹，素净如泉，隐有一番淡雅秀洁的气质，带着空竹涤心的清绝灵静。
“三天前，南郑突然发兵十万攻袭靖州，东姚的大都督正是姚端。姚端以五万骑兵佯弱，施苦肉计引南郑步兵步步后退，将他们诱骗至淮山境内，与薛景潜伏多时的三万精锐兵里应外合，阻断郑兵的退路和粮草供给。姚兵死伤不过三千，却将十万郑兵打了个一败涂地，收服南郑降兵三万多。姚端一战成名，获封信王，这些你知道吗？”
亭空茫然摇头：“军政上的事我完全不懂，也没兴趣了了解。这样一来，天下又要大乱了，苦的还是老百姓。”
眉头一蹙，想起赵玉而的话，虽是半信半疑，亭空仍问：“若是一统天下的是东姚，你们会怎么样？”
燕闲叹笑：“谁当皇帝，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只要能够真心善待天下苍生。可惜皇兄执意插手天下之争，这是先皇的遗愿，也是时势所逼。北燕一旦稍显颓弱，被侵吞的就是我们。”
亭空了然点头，不再说话。
“殿下，我想今天我们就在这林子里休息。”浑厚嗓音陡起，清皓秀气的脸庞透窗而如。
亭空眉眼弯弯，说话如此没大没小，除了苏跻还能有谁？
这家伙虽只是个统兵三千的开府，却胆大如豹。本是平民百姓的他，曾与结识不久的燕闲，于万人围困的小村庄中，设计救出太子。因此被荣封为开府，封邑五百户。生性好动顽趣的苏跻，是唯一敢对燕闲胡言乱语的人。
“好，传令下去，在林子里扎营落脚，派人去周遭打探。”
“好嘞！”苏跻高应，转头看马车后：“听到没？我就说殿下肯定会吩咐在此扎营，你还偏不信。”
“什么叫殿下吩咐？明明是你懒，不想走了。死皮赖脸的去磨殿下。”沉厚带哑的男声，凉凉回道。
马蹄声响至车窗前，俊黑英挺的脸孔映入亭空眼帘。这便是项望了，燕闲行军打仗都会跟随的冷酷将军。
苏跻撇嘴，瞪面无表情的男人：“项望，你这家伙胆子壮啦？连我都敢顶撞。”
项望接过燕闲递来的一杯水，一饮而尽。任由几滴水渍留在嘴边，对苏跻轻哼：“说到这个，我倒想问问你。你懂不懂尊卑？我是将军，你只是开府，有这么对上级说话的吗？”
苏跻哈哈大笑：“我不是比你大一个月吗？论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大哥啊，小项。”
亭空笑浅浅看两人斗嘴，周遭的提英军，不时因他们而笑连连。想来两人这样孩子性的言行也不一次两次，男人们早已习以为常。
亭空看着项望黝黑的俊脸，薄抿的唇角挂着水珠，不自觉咽了下欣赏的口水。想起了幼时母亲对父亲撒娇的私语：“皮肤要黑一点，流点汗，才是男人该有的味道。”
说起来，亭空相貌平庸的父亲叶岑，和田大舟一样，都是肌肉发达，满脸络腮胡，一身阳刚男人味。在母亲熏陶下，连带着，也影响了亭空的审美观。认为这样的，才叫男人。
田大舟当初才十六岁，就想留一脸胡子，学下什么叫不怒自威。唯一同意他这么做的亭空，知道了别提多高兴，喜滋滋为他说服姚端几人。
之后，只要两人同时得空，她都跟前跑后的尾随田大舟，对他一身劲健肌肉暗流口水。
那段时间，只要一看到姚端面无表情的走到两人面前，田大舟立刻有多远走多远，留下莫名其妙的亭空。半年后，一直在外的姚端，一回北岭，顿时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向来瘦瘦弱弱，怎么晒也晒不黑的少年，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居然锻炼出一身硬挺肌肉。皮肤也变成小麦色。
亭空至今仍记得他看到自己时，意气风发的第一句话：“不是喜欢看有肌肉的男人吗？来看我，我给你看。”
眨眼已过四年，想到他昔日的轻言软语，再忆起梁荛死时，他那副淡漠无愧的神情，亭空顿时心口一闷。已不似最初的气愤，却仍有些介怀，虽然知道姚端当时是情非得以。
摇头，亭空暗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跟燕闲下马车。安扎好营帐，便是打猎宰杀，生火煮饭。
他们露宿的小树林，附近都是平原，并无一处人家。此刻天色将黑，已没有行人商旅经过，警戒巡哨仍不敢松懈。
林子里就有条小溪，亭空和一个叫隋羽的秀净伙头兵聊天洗碗筷时，顺便抓到两条鲫鱼。
不会煮只会烤的亭空，边给鲫鱼开膛剖腹，边问：“隋大哥，这鱼怎么弄？烤的吗？”
隋羽摇头笑道：“用来熬汤，味道比较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