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将至,情正浓。房门外,两道身影悄无声息的暗叹离开。
期间经过的下人虽好奇,却没人敢上前询问项将军和苏开府,一直趴坐在门前做什么。
“原来她有这样的身世,看来我又闯祸了。”苏跻的苦笑带着怜惜,心存愧疚的微涩心田,想起了自己一岁夭折的胞妹。
项望点头:“看阿闲怎么收拾你。”明眼人都看得出,燕闲对那名于萧村救出的少女的在意。
那天之后,亭空仍留了下来。可是大家都惊讶的发现,她敏感的藏起了自己的情绪,变得不太爱说话。
燕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偏又拔不去隔阂她心田的刺。只有好动生趣的苏跻,不停的磨她缠她时,才会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理一下。
信安城外,虹山山脚下。
“亭空。”苏跻拦住低头走路的少女,郁闷的大叫:“我知道,是我惹你生气了。你打我吧,骂我吧。但是不要不理我。”
亭空摇头:“没有。”说罢,对男人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心口不一。”苏跻瞪着她,正要磨她多说点话,一名提英军走近,平声道:“开府大人,项大人叫你去整理东西。说是等一会儿就离开这片树林,启程上路。”
“知道了,走吧。”苏跻朗然应了一声,边走边回看亭空,恶劣的语气含着轻意:“在我走的这段时间,你要学着怎么笑。再笑成刚才那样子吓人,我揍你啊。”
亭空抿嘴点头,心中顿觉一暖。
碧空如洗,艳阳似火,雀声脆悦。
不知名的小白花在草丛中半隐半现,有如缓缓翩飞的白鹤。草树青翠,蛱蝶穿丛而过。不远处,一条小溪潺潺而流。微风拂过,水清波荡,一只蜻蜓浮立水面。
此般景致,盎然若画。可是,为什么心中却感受不到这份生趣之意?
耳边是蝉蛙此起彼落的鸣叫声,亭空茸拉着脑袋坐在榕树下,看着旁边倚树看书的清雅男子。面色一柔,眼中多了暖意。
如果能一辈子这样陪伴他左右,该有多好。
席席凉风送来清新花香,扬起男子墨般柔发。翠盎花树映着他清恬秀静的脸孔,景美犹逊人三分,黯然失了色。清润丰容带着初阳般的暖沁,清绝如竹,沉稳若松。
猛一抬头的燕闲,扬眸一瞧,对上少女细致打量的目光。一双水灵眸子象是三月里的娇媚桃花,瞅得他唇扬眼笑:“怎么了?”
“没事。”亭空忙低下头,看着脚边的小草。
她知道,自己又该叹气了。相处得越久,对燕闲心存的情恋越发浓烈。每多多瞧一眼,又觉他的清恬增添一份,她的心绪总是被他牵着走。
十天后,齐阳。五月的天气,热意正浓。
站在庄重豪奢的明王府中,亭空突然生出想要不辞而别的怯意。
想起入城时,人们投射在自己身上的复杂目光。有好奇、有羡慕、有不解、有嫉妒,更多的是鄙夷。
明王年已双十仍未娶有一妃一妾,如今却破天荒的带回一个来路不明的民间女子,自然引来各方猜测。自己这样冒冒然跟他回王府,多少有些不妥。
城外四周环水的齐阳城,地势甚广,城设并不复杂,仅以东西南北四座城街划分。
坐北朝南的齐阳,南城为商肆买卖之地,北城则用于百姓商贾居住。西城便是皇城及官署行政所在,燕闲的明王府位于两丈一岗的东城,城中居住者皆为朝中官员。
明王府面东背西,南临青龙峰,北依养育全齐阳人的趣篱河。全府呈五进五庭式,府内防护较松。外府军队监守却是极其严密,筑有哨楼和箭塔。整府气势雄厚,霸气却又不失端秀。
由可让三轿同入的朱色大门而进,是兰草繁翠的前庭。穿过前庭,进入可容千人同桌进食的正厅,走过蜿蜒曲长的回廊。入目,庭树深韵,武场宽广,华院高阁,飞檐斗拱,庄重而略带雅致。
此刻,已是正午。王府里只有十来名下人,在简略把亭空介绍给他们认识后,燕闲便进书房忙事。
亭空闲着无事,想了解新环境,便四处走逛。
走过中厅的长廊相接处,亭空来到中庭花园的一处人工湖边。湖水澄澈见底,能清晰的看见鱼儿在水中悠然游动。湖边左侧直走,尽头处便是玉析阁,亭空现今的住处。
园中静悄悄的,只有蝉叫声。亭空拭了下额头的汗珠,刚想离去。却突然听到一声细微的叹息声,自前面假山传来。
亭空寻声越过假山,一块平滑的大石上,躺着一个杏色锦衣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脸如满月,身形微胖。清秀白皙,眉宇间与燕闲有几分相似。
少年看见亭空,也不起身,只是懒洋洋的斜睨她一眼。便当她不存在一般,又轻叹了口气。
这少年是谁?亭空脑子飞快转动了起来。北燕除了皇帝燕常,和七年前战死沙场的四王爷燕炔,尚有三位王爷,燕闲最小。
这少年,不可能是他们中的一个。
而七位公主皇子,年纪皆不过十六岁。亭空突然想起稍早苏跻告知,太子常来明王府做客。
在一旁观察这个少年足有一刻钟,除了偶尔叹下气,他不曾有过半点动作。
她想,眼前这少年,便是喜欢黏着燕闲,以惰性著称的太子燕祈。
当下亭空又有些为难了起来,不知起该向燕祈问安,还是不管他径自离去。虽然亭空不是北燕子民,但于情于礼,她一个民女怎么都应给这位北燕未来储君聊表下敬意。
“喂!”燕祈缓缓睁开眼,见亭空仍在旁边,出声叫住了她。
亭空低下头,轻声道:“太子有何事吩咐?”
少年抬眸瞥她一眼,慢吞吞地道:“拿块桂花糕放本宫嘴里。”
亭空一愕,随即到一旁搁置糕点的矮桌,拿了块香软的糕点放入他口中。
“甜。”燕祈吃了一口,便停止咀嚼。
“太子想怎样呢?”
“拿出来。”亭空顺着燕祈的视线一瞧,只见大石左下角的篮子里,有一双银筷子。燕祈又慢悠悠地催道:“快点。”
亭空忙取过筷子,小心翼翼地从少年嘴中夹出桂花糕。
“渴了。”
“所以呢?太子。”
“倒口茶喂本宫。”
亭空哭笑不得,敢情这少年把她当成府里刚来的丫鬟了。
“快点。”这北燕太子果真名不虚传,懒惰成性,什么都要假手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