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见着莲姬,心里隐隐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经青丘帝君这么一说,桑越恍然大悟,他心里不对劲的感觉叫别扭。如今的莲姬和以前见的那个莲姬大大不同,如今的莲姬是一个仪态万千含蓄矜持的大家闺秀,而以前那个是率真无邪热情奔放的疯丫头,怪不得他会觉得别扭。
“莲姬公主为何会成为如今这般样子?”桑越语气里略带着些遗憾。虽然觉得这样的莲姬没什么不好,但原先的莲姬也可爱得讨人喜欢。
青丘帝君顿时没好声气:“你自己当年说过什么,你都忘记了?你说你喜欢温婉端庄的女子,所以她为了你不惜将自己一一重头改过,甚至附身凡间一大户人家的小姐身上,将诗书礼仪学到她满意才回来。”
脑海闪过一幅画面,桑越记起,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那是在青丘帝君求亲之后的两万年间,莲姬仍旧百般痴缠,他十分厌倦,便拿着这话来搪塞。犹记得当时莲姬失神落魄地离开,再也没去过蓬莱,而他几次来青丘也没见着她,还以为她心灰意冷了,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莲姬会为了他改变本性……一时间他有些心绪难平。
青丘帝君叹口气:“罢了,这也不能全然怨你,你当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是她自己看不透。”顿了顿,他又道:“回头你跟她说说,就说你还是比较喜欢她原先的样子,可千万改过来吧。天天对着一个伤春悲秋看见花谢就迎风落泪的女儿,我可都快怀疑她是不是我的莲姬了。”
“好。”桑越郑重应声。这件事他有责任,自然义不容辞。
青丘帝君眼角顿时飞上些许笑意,想到此刻桑越心里更为挂念的事,便提议:“寿宴明日才开始,现在先去寒冰洞看看吧。”
桑越面色瞬间凝重了许多,沉着声音应了一声,随着青丘帝君转过会客大厅,向洞内更深处走去。
沿途洞壁上每隔几步便镶嵌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再转过一个弯便又见洞口。出了洞口,可见遍植花卉树木的美丽庭院,这是青丘帝君的后花园。庭院不算很大,站在其间抬头看就像是站在井底望着天,周围高耸的全是密闭无缝的山石岩壁,上面覆盖着郁郁葱葱的藤萝仿若从天际垂下,绿得喜人。好在空间够大,全无逼仄之感,很有得天独厚的意境。
但见青丘帝君走到一处布满藤萝的岩壁前,抬手挥过一道白光,藤萝自向两边分开,岩壁消失,出现一个洞口,有彻骨的寒意自内散出。两人一前一后入内,因有仙气护体,丝毫不觉寒冷。
洞内全由厚厚的寒冰构成,如同光洁的镜面般透明,可以清晰地映着人影子。洞内正中设着四方冰台,上面放置着一盏灯。不过是模样极普通的一盏油灯,燃着的却是幽蓝火焰,正是幽冥地府供奉的圣物——结魄灯。
寒冰洞虽阴寒却无风,此时因着他二人的走动带起的一道风,使原本安静燃烧着的结魄灯的幽蓝火焰微微晃了一晃。待二人站定,那一簇火焰又四平八稳安静无息地继续燃烧。
桑越望着那一簇火焰,神情有些许恍惚。这盏结魄灯在此处不熄不灭地燃烧了一万年,已是和琼雪消失的岁月一样漫长。
当年,琼雪在他面前魂飞魄散,他没有来得及抓住她的一丝魂魄,也感知不到她一星半点儿的灵识。随后,他与天界决裂,刚从九重天上下来就直奔幽冥地府向十殿阎罗王求借结魄灯。
结魄灯本是幽冥地府供奉的一等一的圣物,可结仙者魄,可凝凡人魂,一向不肯轻易外借,更遑论他刚和天界兵戎相见过,十殿阎罗自是多有顾忌,死活不肯借。他急红了眼,心底做下打算,就算拼尽一身修为抢也要把结魄灯抢到手。心念一动,他掌中瞬间光华大盛,带着毁天灭地之势,就在此千钧一发之时,闻听消息的青丘帝君及时赶来,阻止了一场血腥。
而后,青丘帝君抬出自己连天君见着都要礼让三分的面子,好言与十殿阎罗商借结魄灯。十殿阎罗躲到角落里咬耳朵许久,终是念及十万年前三界动荡时幽冥地府曾受过青丘帝君恩惠,便当还恩,送了青丘帝君这个人情。
青丘之国的寒冰洞汇聚天地至纯至粹之灵气,是天地之间不可多得的几处修补魂魄重炼精气的极好处所之一。所以,当青丘帝君主动提出将寒冰洞借给他来放置结魄灯时,他异常感激。
然而,纵使有结魄灯这样一等一的圣物和寒冰洞这般修补精魂的好处所,时至今日已万年,他还是没等来琼雪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眸若含水,笑靥如花。
当初若是琼雪肉身还在,只是被打散魂魄,只需将结魄灯在她床头燃上三日,便能将打散的魂魄凝起来。可琼雪已是灰飞湮灭,此法不通,他只好拿她的旧物在结魄灯上烧一回,结魄灯认准她的气息,便能慢慢将她散落世间的破碎魂片凝集起来。
他以为,时间虽久一些,总好过无可期待。
却不曾想,等待的时间会如此久,久到现今他仍看不到尽头。他不知,就算他等到地老天荒,等到时间的尽头,等来的是否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念想。
一旁的青丘帝君瞧见他满面掩不住的悲凉神色,兀自叹了口气:“结魄灯在此处已燃了万年,丝毫探不到司雪上仙的一丝气泽,或许她真的是灰飞烟灭得连魂渣渣都不剩了罢。”
桑越猛然抬眼,面若死灰,目光黑沉,犹坚定道:“不会的。”
青丘帝君捋胡须的手一顿,重又叹了一声:“不是我打击你,拂玉是司雪上仙的骨血,你从她身上都探不到司雪上仙的气息,可不就是……”望着桑越更加颓败的神色,他终究没有忍心将那般残酷的现实继续披露下去。
桑越心下凄凄怆怆,纵是人人都道他自欺欺人又如何,他心里还是揣着那一丝念想。他没有办法将琼雪从心里放下,早在她跪倒在长生府前,早在她灰飞烟灭之时,她便注定成为他心脏的一部分,无论她是生是死都永远无法割舍。
“当年司雪上仙尚是跟在你身侧的婢女,我瞧见你望向她的目光温柔得似能溢出水来,便知你心有所属,莲姬已毫无机会,却不知你竟会陷得这般深……”青丘帝君目光深沉,无限唏嘘,“若是司雪上仙能够预知结局,不知还会不会不顾一切放弃了你。唉,你到底是为她付出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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