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情景让拂玉很受用，万儿八千年没人赞过她一句漂亮，她还以为自己长相极其平凡，不想竟让这群凡人如此惊艳。她的自信心立即膨胀起来，十分得瑟道：“看来我这副容貌当真是惊为天人。”
冯夷扫过一道眼光，有些不屑：“那是凡人没见过世面，九重天上比你漂亮的多了去了。”
就似从高高的云头上一个跟头耍下来，就似正热血沸腾之际忽然被盖头浇了一盆冰水，拂玉脸拉得老长：“你真扫兴，夸我一下会死呀！”
“不会死。”冯夷定定看她一眼，一字一顿，“但、我、会、恶、心！”
拂玉铁青着脸，怒吼：“你去死！”
见她怒发冲冠，方才为之倾倒的人纷纷侧目，瞧着挺乖巧灵透的女子，没想到如此凶悍。冯夷见众人讶然则是抚掌一笑，这娃也太不经捉弄，竟连形象也不要了么。
两人抬脚步入酒楼大堂，吃酒吃菜的人有掉了筷子的，有撞倒酒壶的，还有因看得呆了摔下凳子的，反正一番骚动混乱。
冯夷微微蹙眉，暗想早晚要寻个时机变幻了拂玉的容貌，她顶着那张脸出去实在太招人了。
拂玉瞅瞅大堂里那群食客，又瞅瞅冯夷，一寻思便明白了些什么，遗憾道：“你既说我姿色平平，那这些人莫不是惊叹的是你的容颜？啧啧，这一头银色长发确实飘逸耀眼，这一双明眸也确实挺招桃花。”说着，她又上下捏了捏冯夷的身板，啧啧有声：“你这身子板也确实健壮伟岸。”
冯夷脸一红，一把拍开她的手：“大庭广众之下，莫要动手动脚，夸人动动嘴皮子就足够了。”
拂玉讪讪一笑，继续道：“这些人见着你就成这副呆傻模样，若是见着了我舅舅，不知会怎样，会不会直接蹬腿晕了，觉得就是死也毫无遗憾了？”
“这倒是很有可能。桑越府主朗目清颜，是一种风烟俱寂的俊美。”冯夷赞同地附和道，“三万年我第一次赴瑶池仙会，一众女仙俱是含情脉脉地望着我，而待桑越府主一出现，那些女仙像是商量好的一般，齐刷刷将无比爱慕的目光转投向桑越府主。桑越府主只是微微冲她们略一颔首，她们便已激动得哇哇大叫花痴到癫狂之境地，这让我很是伤情。也就是在那次瑶池会上，青丘之国的三公主莲姬一眼相中了桑越府主，不折不挠地痴缠了近两万年……”
“后来呢？”拂玉很好奇后来的情节发展。她觉得这一日她收获颇多，不经意间就挖到了许多舅舅的绯闻，先是一个司雪上仙，后是一群天界女仙，现又来了一个莲姬公主。仔细挖掘一下，天知道会是怎样惊动蓬莱震惊三界的花边新闻，或许她可以考虑一下回去找蓬莱山神写一本书，名字就叫《桑越府主那些不得不说的情事儿》……
冯夷打断她毫无边际的臆想：“那时我被指去了黄河做河神，并不清楚后来发生的事，不过听闻桑越府主一直拒绝得很干脆，时日一久，莲姬公主也该心灰意冷了罢。”
说话间，冯夷已在酒楼二层拣了个幽静雅间坐下来，拂玉便坐在了他对面，继续问：“我舅舅为什么拒绝，是因为莲姬公主不漂亮吗？”
“青丘九尾狐一族，男子多是风流倜傥，女子多是妩媚妖娆，莲姬公主自是其中翘楚。”因小二进来，冯夷住了嘴，点好酒菜，打发了小二出去，他才继续说道，“桑越府主之所以会拒绝，我想应该是因为司雪上仙。”
拂玉想起往日无聊翻看话本子时看见过一句话，说是男人皆好色。她虽不认为她舅舅好色，但一个女子比另一个女子美，大多数男子还是会更喜欢美的那一个，就和她吃果子也要挑个样子顺眼的吃是一个道理。所以，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问道：“司雪上仙比莲姬公主还美？”
冯夷摇摇头：“我曾有幸见过司雪上仙一面，不可否认，她是极美的，是那种极其温婉的美，不同于莲姬公主张扬奔放的美。两种风格的美没有必要放在一处比较，也自然分不出高低上下。”
“哦。”拂玉似懂非懂，不太明白冯夷口中的风格美论，在她心里，她一直觉得事物既有大小、左右、上下、阴阳之分，两人站一起就有美丑之分，一定会有一个人比另一个人美，譬如她的舅舅就比冯夷更养眼。
她张口欲要再套一些她舅舅的情事艳史，冯夷却似乎不大想说了。正好这时酒菜上了桌，冯夷给自己斟了杯酒，手握着酒杯轻轻摇晃着，眸中漫上一丝甜蜜的笑意：“我给你讲讲我和宓妃的故事吧。”
拂玉点点头，既然他愿意说，她便不拦着，权当是免费听说书，顺便给自己下饭就酒。她扫了眼满桌的美味佳肴，很有征服的欲望，是以麻利地挽起衣袖，拿起筷子率先伸向桌子正中那盘红烧狮子头。将狮子头送入口中的那一刻，她嘴里咬着筷子偏头想，不知冯夷的情事是否比舅舅的更有趣更色彩斑斓些呢？
冯夷垂眸饮着杯中清酒，缓缓说起他和宓妃的相遇。
那时正是盛开桃花的季节，他巡视他的领地，从主流黄河到支流洛河，然后他听见了属于他命运的绝妙琴音。他受着琴音引领，在洛河水畔遇见弹奏着七弦琴轻声吟唱的宓妃。
河畔粉红色的桃花开得正好，微风吹过，落英缤纷，白色轻纱裹身的宓妃就是在这时抬起了那双灼灼流光的眼眸，冲他羞怯一笑，霎那红了双颊，却似薄暮天际初染的绯色，动人心魄……
拂玉擦擦嘴角菜渍，赞了一句：“真是很美的相遇。”心里却是窃喜，冯夷只顾说他的故事，满桌子的菜都没动几筷子，没人和她抢，倒让她吃了个畅快。
“是很美。”冯夷从美好的记忆中回到现实里，唇角一直挂着的笑意在瞧见桌上被扫荡了大半的菜肴的瞬间替换成惊诧又佩服的神色，半晌也讷讷赞了一句：“你真是很大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