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拿到药草的俩人将神草送回素衣楼后，苏茴便将两株归鸿以及茶叶沫之前应钱老吩咐后附加的其他药草珍奇一同带去了南山，想着询问这之后的事宜。
刚进入南山，苏茴便好运气地发现钱老正正襟危坐在前殿中，貌似在等着她来，她便兴冲冲地跑进了前殿，将两株泡泡里的归鸿与一系列的灵草尽数交给了他。
“这须臾峰上的风景如何？”钱老笑问道。
苏茴立即摇了摇头，紧张道：“山腰上夕阳的景色倒是美，可是我不要再去了，除了最后的仙鹤坐得过瘾之外，别的就是在玩命。”
“有时人就是需要挑战极限，当你站在那么高的地方时，心中应有些领悟才对，”钱老翻看着各种药材，叹道，“你这孩子，还是跟以前一般少了些悟性——”本是无心的话，却顺嘴说了出来，钱阆一怔，不知自己为什么总是一见到她就自然而然地想卸下所有防备。
“呃？什么？什么以前？”苏茴看着未抬起头的钱老，心里一阵疑惑。
钱老这才抬头，自然地笑笑，解释道：“以前你刚入桃花源的时候，与现在别无两样，除了一些小法术，也没学到什么真正的心得。”
苏茴恍然大悟之后羞愧难当，老脸一红，强行转移话题道：“这个……钱老前辈，不知道你拿了这些药还得怎么做才能救活鲁女士啊？”
钱阆将药草都放在了一边，“药材完整，两个钟头后我配好药，你和小楚把药带去医院之后，找个机会把门窗闭严实点，在她鼻腔旁用热气熏腾这药膏即可，直到她脸色红润起来，方可停止熏腾，期间不能有人硬闯或打扰，否则会影响魂魄的安宁。药力作效之后，病患可有约半钟头‘假生’之象，你们有何问道的就与她说即可。只要没有过分惊动她之事，便可使她保持昔日之姿，直至药力消除。”
“那等我们办完事，是否可以将她救回来？”
“自然可以，如果病患吸收药力能力强，便不用再寻魄，只需让她配合用药安补她受损受惊的两魂即可，想来，不到半个月便能让其恢复如初。这稀有的归鸿仙草，可不是白拿来用的。”
苏茴扭捏道：“钱老前辈，我没有质疑你的意思，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觉得，一个丧失吞咽功能的植物人能喝下药吗？”
钱阆听闻后哈哈大笑，拍拍她的头，说道：“苏小姑娘，你以为这仙境里的仙草与人间的汤药能是一个样子的吗？”
“啥？难道仙草都要用热气熏腾出药效吗？”
钱阆大大地摇头，“不不不，这仙草熬出的仙汁是如触碰到人体便能奏效的，如若能让她一口喝下，岂用花费如此长时间才能治愈？”
原来如此，这仙药估摸着就是像《西游记》里观音菩萨宝瓶里的甘露一般了，只不过入口服用起来，效果能事半功倍。苏茴心想道。
“你这个小娃娃不要担心，另一副药我已经让小茶着手去配做了。”钱阆悠悠说道。
这办事效率也着实太高了！苏茴心里暗自赞叹，不愧是扫地僧啊，自己能想到的，人家全早都做到了。
“话说，钱老前辈呐，我一直想问您一件事，不知道当问不当问。”苏茴踌躇道。
“有话直说便是。”
“我听说，您年长了楚笙几百年，那，他的事，您是不是最清楚啦？”
钱阆眼神一黯，微微点头。
“那，您认识那个叫铃儿的姑娘吗？”苏茴试探着问道。
钱阆了然地微微一笑，“自是认识，别有一番交情。”
“她……跟楚笙到底是怎样的一回事，而且，我为什么会做一些关于她的梦，她为什么会让我可以看见你们，上次在您的林子里，为什么我又会感觉她就在我身边？”苏茴心中还有好多疑问，不过看到钱阆越来越深沉的眸子之后，以为他心情不悦，便渐渐地住了嘴，安静地等待着答案。
“千年前，铃儿与楚笙是一对无比恩爱的夫妻，那时的铃儿身为桃仙，楚笙却是肉身凡胎……”刚说到这里，钱阆突然停住了，沉吟了一会然后问道，“你为什么不亲自去问他？”
苏茴微微低下头，“我觉得他想告诉我什么，就一定能主动跟我说。可是他能看穿我的心思，却很少把以前的事讲给我听。”
“那你就是都能看出来，只不过又是装傻充愣罢了？”钱阆苦笑地摇了摇头，眼光中带着些许的感伤，“所谓天机不可泄漏，我本就是天上地下都不应有的存在，不该介入到你们之间的事情中来。”
看见他微妙的目光，苏茴有些疑惑，不过听钱阆的语气好像确实知道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她根本来不及想他这奇怪的神态，只顾焦急地问道：“老先生，你的确了解很多吧，能不能给我讲讲，我和他两个人里面到底有什么缘分？难道我回是铃儿姑娘的转世之类的？”
钱阆长叹道：“罢了，我只好给你粗略地讲讲桃源里大家都略有耳闻的故事吧。”
“那时他二人十分相爱，形影不离，就在铃儿怀上仙胎的时候，为了为后代造福，楚笙打算金盆洗手，再也不沾血腥——”
“什，什么？”这话犹如晴天霹雳砸在苏茴的头顶上，“他以前是干什么的？！”
“唉，这孩子本来是将相之命，却因政治变故，在很小的时候便父母双亡。他骨骼精奇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却不懂父母被害的真相，被皇家供奉的一个杀手组织哄骗进了贼窝，将他训练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帮皇家势力除掉政敌。”
“我不信！这怎么可能！”苏茴拍案站起，“他明明就是善良温柔的神仙！他那笑容怎么是一个杀人狂能有的！”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钱阆也拄起拐棍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你以为这桃源里的孩子们都是从始到终的善人吗？孩子，没有人是完全透明的，没有人是从无错误的，大善人也会有阴暗的一面。”他将拐棍拿起来指指屋外的阳光，又指指地面，“有阳光的地方，就有影子。”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苏茴呆住了，“难道不光他一个人以前如此？”
钱阆转过身来，幽幽说道：“颜无珏，铁面无私，是个公正大义之人，可他以前是个为救出母亲而亲手弑父的死刑犯，后在刑场上被曾经有一面之缘的楚笙救回桃花源；肖琴山，活泼天真，没心没肺却是纯善热心之人，可他以前却是个害人无数的曼陀罗妖，用一副无害的面庞骗取一个个生命，直到楚笙出手制服他。关秀呢，他虽然不算是这桃源里的人，是个天上真真正正的上仙，却也害得心爱之人双目失明，直到如今也对过去的往事憎恶不已，对心爱之人厌恶至极，而又有谁没看出来，他是在厌恶曾经的自己呢？”
“至于我自己，呵，我一把年纪了，早已看穿这人世间的种种，但又有什么用呢？以前的我，每做一件善事，就会衍生出一件恶事，福祸相依，到底怎么做算是对的呢，恐怕就算是这飒飒青天也不知道吧。”
苏茴此时心如乱麻，她从未想到，今天此行居然能得知如此多惊人的消息，自己一直以为高高在上的神仙也会有如普通人一般的善恶两面，与自己相处得那么融洽的大家，竟然都是罪大恶极之人。
“那，那您二人是怎么结识的？”苏茴隐约有些印象。
“我年轻的时候，血气方刚，曾在神人门下学艺多年，有一些灵力。那时唐王朝动荡，武氏持权，我出山后，仗着自己有些能耐，便加入了反武曌登基的狂潮中，一时被武氏势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由于我有一身保命的本领，逃过了无数次追杀，但武氏曾在宫外施过恩惠的一位法力高强的术士恰巧欲报恩，便出关将我击倒，封在了深山厚冰中。百年之后，楚笙因为一次赏金任务途径此地，本欲在深山老洞中休憩，却发现了异常，穿过洞中隐蔽的羊肠小道，将我救了出来。待我醒转之时，便已经是这样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了。”
苏茴无法再惊讶了，只能悠悠叹道：“您们可真是人外人，天外天啊，一个个都是神奇人物。”
钱阆嘴角泛出一丝苦涩的笑。
“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您就继续讲讲楚笙的事吧，我现在已经是强心脏了，哪怕你说他真是一只畜生变来的，我也不怕了。”
钱阆略责怪地瞪了瞪她，续道：“他本打算为了铃儿和他俩的孩子撤出组织，放弃报父母之仇时，却被头领阻止，扬言只需最后一次任务，便可彻底让他远离是非过上自由的日子。他百般无奈之下，最后仍是妥协，一人杀进目标中的陈府中，血洗了其上下几十口人。谁知，这陈府世家多世行善积德，有天上上仙庇佑，全家横死之后，上仙大怒，意欲将楚笙亲手贬入无间轮回，永世不得超生。”
“铃儿本就是仙怀人胎，已触犯天条，本早已隐去仙气和楚笙归隐田园，却不想遭此大祸，在偌大的冲击中，她为救楚笙性命大耗灵力导致灵胎受损，后又现身苦苦哀求上仙饶恕楚笙之罪，在上仙面前生生抽去灵根，以自残行为感化他。上仙看她实在凄苦，便答应不再为难她，但那时的楚笙已是被折磨得奄奄一息，铃儿已失去灵力，没有办法再救治他，只好将堕下的灵胎与他服用，楚笙如今的仙根也是由此而来。”
“食……食子？”苏茴眼睛都要瞪出了鲜血，“造孽啊！”
“更惨的还在后面，”钱阆目光深远起来。“楚笙重新恢复之后，知道铃儿为他受的苦，发誓再也不会让她再有一丝一毫的伤痛，定要结三生三世之缘。可好日子没多久，噩运再次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