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儿臣私下探过，楚太子并不知情，那小厮是白弄樱临时假扮，只是大殿上六弟突然向楚太子要人，牵扯事大，儿臣不敢声张，怕有人捕风捉影，影响两国邦交。”
“你做的很好，很敏锐。只是老六，哼，太让朕失望，去，给我把他叫来。我要亲自问问这逆子到底想怎么样。”随着宫人远去的脚步，周恒历咬了咬牙道：“禀父王，还有一件事。”
“说。”
“儿臣抓了白弄樱的乳母，关在王府，引白弄樱上钩，昨夜六弟和白弄樱一同前来劫走了那老妇，这件事合府上下都亲眼所见，潭将军办事不利，现在还在王府内请罪。”
“老六在漠北呆了几年是越来越出息了。传，百官上朝，我要让这逆子自己辩驳他自己的罪行。”
翠湖上的莲花开败了，徒留半湖的残叶，几缕细风已经初见冬天的凌厉，廖迁温着茶水，素手纤纤拨弄着细小的尖尖茶叶，周恒嘉在湖边的小亭里静静的坐着，像一个入定的老僧。
昨夜一阵奔波，羌雪毒似乎更严重了，今早起来的周恒嘉顿感身体沉重，胸口闷痛，扶着廖迁的手在这里坐了半个早上，刘御医来请过脉，叹一口气走了。
看着面前男子略显苍白的脸，廖迁心尖尖都是苦味，贝齿咬紧下唇，一排青白的齿印苍凉苍凉的，羌雪之毒越来越严重，自己却只能看着他一天天虚弱下去，什么也做不了，恨不能割下自己的一颗心替他熬药，扣着瓷壶的手指泛白，心中千般后悔，万般煎熬。
江路一脸慎重的引着一名老宫人向这边行来，廖迁眯了眯眼，将眼中凝聚的水泽淡下去：“将军，宫里来人了。”
周恒嘉从水意弥漫的翠湖上转过视线，是圣皇身边的人，来干什么？
“大将军安好。”老宫人抱着拂尘行礼。
“怎么？”周恒嘉心中跳了一跳。
“圣皇请大将军走一趟。”老宫人眼中波澜不惊，一双眼睛老辣狠戾，久经世事沧桑，在权利的中心转悠的久了，谁该敬畏，谁该倨傲分的一清二楚。
“知道了。”周恒嘉按住石桌要站起身，身子一晃向一边倒去，江路眼明手快的接住：“大将军！”
看着廖迁眼中渐渐聚起的朦胧，周恒嘉摆摆手：“没事，扶我去更衣。”
千乘殿的正宫门前——
周恒嘉扶着廖迁的手下了撵轿，江路扶住身形踉跄的周恒嘉道：“大将军，末将要不要通知叶副将？”
周恒嘉喘一口气：“不用。”
一行三人向宫门而行，千乘殿前，廖迁伏地三跪九叩，站起身扶着周恒嘉进殿，满殿的文武顿时炸开了锅，镇国大将军的面目见的不多，可是那些震撼心魂的事儿听的已经不少了，单骑进匈奴敌营，亲自领兵在漠北阻挡匈奴三万铁骑进犯，修罗地狱似的战场都能单骑来回如入无人之境，这样一个被神化了的铁血少年竟然虚弱的要被两人架进千乘殿？是故作威福还是另有隐情，听闻近日坊间传言大将军身中奇毒，命在旦夕，莫不是传闻是真？
圣皇眼睛一眯：“恒嘉，你这是怎样？”
走了一段路，周恒嘉微微喘息，廖迁恭敬下跪：“禀告圣皇，大将军身中奇毒。”
轰！大殿中再次炸开了，传闻果然是真？！
天子脚下，谁人如此大胆，竟然在炙手可热的大将军身上下手？
谁人有这个本事，竟然还能得逞？
圣皇一双眼睛在周恒嘉的身上逡巡，他不信，他当然不信，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周恒历说他藏了白家余孽，他就身中奇毒，命不久矣了？
“六弟，你昨晚在我府上来去自如，今早就中毒了，真是不巧的很。”周恒历声音里夹杂着倒勾一般的挑拨。
“什么毒药，可有解？凶手可抓到？”圣皇淡淡问道。
周恒嘉一只手搭上廖迁的肩膀，示意她起来，喘口气道：“羌雪毒，不知是否有解，刘御医还在试毒，凶手不明。昨日去四哥府上劳顿一场，毒隐有发作的现象，这才如此。”
“你倒是说的实话，你昨日去恒历府上所为何事，你自己说还是我说给你听？”圣皇冷冷的道。
身形一顿，周恒嘉三尺之内，冰冻如三九酷寒，他终于还是等不住了，这么早动手。渗着丝丝冷气的视线顿时暴涨的杀气一般凝聚：“儿臣去四哥府上救白弄樱的乳母。”
“你有何解释？”大殿上静的暗夜一般，圣皇冰冷的问话，像一个个惊雷炸在文武大臣的脑门上。
镇国大将军救白家的人？
这是说他和白家反案有关吗？
那他是幕后？
一个远在漠北五年的皇子，白家是为了他造反？
漠北六十万大军难道已经尽在他手？
忠于千乘殿的老臣们无不脑门上沁满豆大的冷汗。
“儿臣想知道四哥对这件事的看法。”周恒嘉不慌不忙的看向周恒历。
一身白衣的周恒历，谪仙一般的立在殿前，不看周恒嘉：“六弟，玄铁营的调动权还在父王手中，为何你一年前可以调动他们去龙山。漠北六十万兵马中有五万在凉州驻守两年，继而又默不作声的离开，你作为统领难道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安津府尹冕儒三年内七进漠北瘴气之地，清河草原联合龙山叛匪被潭将军覆灭，你身边的这位清河草原上的小公主却能常伴左右，你如何解释，这些种种，做哥哥的不愿意提起，是希望你能自省，可是白家一案牵涉父王安危，社稷稳定，我不能再姑息了。”
不用直接说白家的事情，单凭这些就坐实了周恒嘉谋反的事实，再加上护卫白家余孽，周恒嘉是一步死棋了。
看着周恒历眼底一抹冰冷的毒辣气息，周恒嘉嘴角几不可闻的牵出冰冷的弧度。
“很好。”周恒嘉勉强站直身子，周身酷冷，冷冽的眼中波涛暗涌，掀起滔天巨浪：“很好。”
他上前一步，周恒历被他气势所迫，不由自主连退两步，蓦然觉出有失身份，生生止步，身上被这位亲弟弟看出一身战栗。
“如果我就地杀了白弄樱，四哥你会怎样？”周恒嘉冷冽的扫过周恒历的脸。
周恒历眉头激跳：“我能怎样？把你的事情继续瞒下去而已，你我兄弟手足，你若不反，就是我兄弟。”
兄弟！？
他如今大殿之上，君臣面前提到兄弟！？
周恒嘉冷冷一笑，眉宇间俱都是翻覆的滔天怒海，因为这两个字自己几经生死轮回过，午夜梦回，哪里还有什么兄弟情可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