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炫黑的周恒嘉站在高台之下,双眼迷蒙的望向台上,那个近似半疯的女子,眼中划过她幼年时粉嫩可爱,胆小怯弱的叫自己“恒嘉”时的脸色淡艳,更清晰的是她清凉冷静淡漠的成年模样。
心紧了。
又紧。
“这样杂乱的地方,四哥倒是好兴致。”看着和旁边秦丞相,左上大夫左庆谈笑风生的周恒历,周恒嘉冷冽的视线喷薄出一丝嘲弄。
伸手在额前搭凉棚向外围看了看:“六弟急什么,好戏才刚开始。”往旁边让了让:“可愿意陪我看看哪家胜出?”
周恒嘉缓步走过去,老丞相拱拱手道:“老臣还要进宫面圣,告退。”
周恒历和缓笑道:“丞相大人进宫,记得本王说的话些,好让父王放宽心。”
老丞相点头就退下观礼台。
正对着断魂台的观礼台上,周恒嘉双目暗沉,眼中要喷出火来,外围明显五方势力,和骁骑营混战在一起,互不相帮,各自为政。
周恒历清朗的笑:“六弟,你可知道他们都是谁的人?”
周恒嘉淡然笑着摇摇头,不语。
“一条肯定是白家暗卫,一条是司马府的,另外一条是苍楚的,另外两条嘛……”周恒历盯着周恒嘉的眼睛,惯常光风霁月的眼中,暗黑翻滚,迸发出浓烈的邪气,死气沉沉的杀气“我猜是你大将军府的。”
“何以见得?”周恒嘉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抿了一口,云淡风轻,好像和他在唠家常,青白的手指紧紧扣着茶盏,几不可见的杯盏底部被他内力震开一条微微的纹路缓缓裂开,被他不着痕迹的放在桌上。
“以你镇国大将军手段,怎么可能会只有一支人,如果我所料不错,你这两股人应该是敌对的吧,一股人救人,一股人杀人,一正一邪,不是你的风格么?”
周恒嘉嘴角一勾,耳中灌进白弄樱声嘶力竭的尖叫声。
“四哥你这么高看我,真让我受宠若惊。”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我才要真正怀疑你的手段是不是仅此而已,要证明你对父王的忠心,就现在杀了她。”周恒历手拿一弯黄金大弓,递到周恒嘉面前。
白弄樱的尖叫声一把把尖刀般剜进了他的心上,眉心控制不住的弹跳,捏了捏眉心:“我为何向你证明忠心?”
周恒历探手入袖,一卷明黄掷在岸上:“自己看。”
瞥了一眼卷轴,圣皇让周恒嘉断魂台上亲手了结白弄樱密旨。袖中的手狠狠一颤,掌心被他捏出鲜血,如此咄咄逼人,周恒历看着面前一动不动的弟弟,弓箭再向前递了递:“怎么?你怕了!”
东南角的包围圈被撕裂了一道口子,一队人马闯进,内层的士兵潮水一般涌向那道缺口补救,一人身形彪悍,一路冲破障碍,一层层向高台逼近,所过之地血肉模糊,身上结痂的伤口层层叠叠,不死不休的向高台冲过去。
这样就算是他劫走了白弄樱,还是死路一条,蠢货。周恒嘉凌冽的视线锁定在高台之上,一动不动,看着那条黑影越来越近的接近高台。
“六弟!”
眼睛紧紧盯着周恒历,怒涛翻滚,暴风雨的海面一样,周恒历同样回视,一样的较量,一样的凌然,上位者的肃杀之气在观礼台上弥漫,左庆嘿嘿一笑:“大将军这样回护那丫头,也算她三生有幸了。”
“白弄樱不能死。”周恒嘉一字一顿。
“她就是现在死了,绑在断魂台上也是一样的,暗卫引出来了,留她的命还有何用?”左庆一把抓过弓箭递上去:“大将军,请。”他想把白家暗卫的报复引到自己的身上来,才特地进宫请的这道密旨吧,果然是心思缜密,可是即使是白家暗卫,他周恒嘉又有何惧!
尽管来好了,就算是周恒历正面进攻,他又有何惧!
半响,周恒嘉接过大弓,粗粝的手指摩挲羽箭,弯弓搭箭,就像是在战场上一样,镇定的模样让人毫不怀疑他可以一箭封侯,抬起手臂,闪着寒芒的羽箭对准了那个五年前让他想保护,五年后又让自己爱恨难辨的女子,闭上双眼,心中杂乱的万马奔腾滚过诸般念头,如果一箭射偏,从此刻到子时也会血流干涸而死,如果此箭不偏,不偏,不偏,脑海中嗡嗡一阵,如果不偏,她必死无疑,蓦然睁大双眼,对面女子也看到了他,看到他手持弓箭坚定的瞄准她的样子,一双凤目中带着不能置信,带着绝望,带着伤心,带着怨恨狠狠的望了回来,突然女孩子哈哈大笑:“周恒嘉,你如此卑鄙小人,忘恩负义之徒,我只当白家养了一条狼。”
“嗖”羽箭擦破空气,带出一串火花,破空之气刀锋一般袭向高台,黑衣男人合身扑上,身形不够,极速伸手去阻挡那株利箭,“噗”利箭穿透掌心,去势丝毫不减,方向却被带的偏了一偏,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羽箭砰一声扎在女子额旁的刑架上,羽箭划破面颊,带出一溜血珠的同时,女子双瞳涣散,身子一寸寸软了下去。
周恒历摆摆手,一名御医爬上高台,手指在女子颈动脉处一探,回身道:“死了。”
“主子”黑衣男人厉声爆喝,双目涔血的盯向高台上的周恒嘉,朴刀一横,直取观礼台。
几条黑影突破包围圈将他带了回去,撤退了攻势。
“砰”楠木躺椅从殿内疾飞而出,撞在门框上,碎了。
楚卫渗着血丝的眼眸像一头暴怒的狼,救人,果然是不能相信的周人,自己一厢情愿的以为他会是一个例外,战场上豪气干云,斗酒十千,一言九鼎的男子汉,哼,全他妈扯淡,亲自弯弓射杀了她,红口白牙的许诺午夜子时救人的话还没有消散在空气中,她的魂魄就散了,简直是卑鄙无耻。
“砰”古董花瓶,杯盏俱都碎裂一地。
“程鸣!”
“是”程鸣脑子一激灵,赶紧跪下,主子这会儿是真怒了,数十年不曾这样大的发火,脑袋要紧,还是小心伺候着。
“让惠安速来靖安。”楚卫在殿内暴走。
“殿下……”程鸣苦着脸。
“磨蹭什么?”楚卫踢了他一脚。
揉着屁股,程鸣哀哉一声:“惠安大人是凉州军纪大吏,怎么能来靖安啊。”殿下是气糊涂了。
“笨。”一掌拍到他脑门上,拍的程鸣晕了晕,“还不快滚。”
“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