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人马又簇拥着两人慌张的向前厅涌去,此时的小餐厅里只有几个丫鬟和着急忙慌赶回来的黑芍药陪着苗斐然。
丫鬟们并不敢看这位弄得极其狼狈的雍乾豪贵,只是各自做着各自手底下的活计,黑芍药静静站在门边,屏风被踢倒在一边,苗斐然就那么站着,不复先前和晋千与争斗时的凌厉,此刻背影有些萧索孤单,像是疾风中一棵随时都要折断的小草一般,微微有些颤抖,黑芍药心中狠狠酸涩,眼眶有些湿润,向前迈了一步:“主子。”
“一切都准备好了吧,今夜就开始吧。”苗斐然淡笑着转过脸来,仍旧是那个她熟悉的主子,眼中明明淡然的笑,却带着能让人汗毛都倒立起来的阴冷,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手中掌控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是。”
眼前一黑,苗斐然越过她向东厢院落去了,步履有些微的凌乱,几乎让黑芍药以为自己花了眼睛。
他明明就是伤心了吧,用这样的手段去近乎自杀的挽回一个并不曾对自己有过回眸的身影,他傻的根本就已经不在是自己的那个主子了,就像是自己常常最鄙夷的那种弱者一样。
正厅中乱杂一团,几个丫头说的不一而终,大致也就是苗斐然无理取闹,无法无天之类的愤慨之言,翠墨在一旁恭敬的跪着,并没有太多的回禀,毕竟就算是揪出谁的错也都是自己的错,主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事情,自己还是有摆脱不了的责任。
晋千与被她们吵得有些头晕,司马忌挥手制止道:“好了,此事就此作罢,谁胆敢再惹出一句闲话,都撵出去。”
待众人唯唯诺诺的都出去了,司马忌却再也憋不住了,嘴角的笑纹越来越大,几乎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想笑就放声笑吧,这么憋着不嫌腮帮子疼吗?”晋千与没好气的瞥他一眼。
“哈哈哈哈……,灵韵,你是怎么想的,他你都能上手揍,看来,我以后得悠着点儿,免得你有一个不顺心,我岂不是倒了血霉。”
“我是为了你才揍他的好吧。”
“嗯,灵韵好样的。”
“我怎么觉得你这句话这么具有讽刺的性质啊。”
“没有,绝对没有。”
“还说没有,你笑的嘴角都咧到耳根子上了。”
“这绝对是夸奖,对,是夸奖。”
“司马忌,你为人太不地道了。”
“有吗?我觉得还好啊。”
世间的事情永远都是这样的玄妙,没有谁去刻意的安排先后顺序,先碰上的未必就是真心相与的,当晋千与慎重问到司马忌这个问题的时候,司马忌沉默了许久,给出了这样的回答,那么谁又是那个最先遇上的呢?是周恒岚、黑芍药、抑或是……苗斐然。
晋千与没有敢再问下去,她是个普通的女人,有着所有的女子一样脆弱的心灵,和司马忌在一起的日子里,真的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时光,她渴盼着这样的时光能够永久的延续下去,永远都不要到尽头,事实上,自己在司马忌心中是怎样的一个存在,是恋人,是家人,还是单纯的只是亲人?她没有一个准确的定论,马天的背叛让她的心底里设了一道枷锁,到底司马忌有没有破了那道枷锁成为那个最特别的人,她真的还不知道。
“司马忌,你可以给我讲讲你的前世吗?我好想好想知道你所有的生活。”晋千与握着他的手侧躺在他膝盖上,瀑发铺散在他的膝头,像是上好的绸缎,软滑冰凉,司马忌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抚上柔顺的发顶,笑容有些苦涩:“前世……?原来都已经是前世了,我还以为是在昨日。”午后的阳光洒进来,金黄一片笼着少女花儿一样的容颜,窗前的铜镜中依稀有一个纤弱的形象显现,晋千与看着那个现在看来依旧有些别扭的容颜,心中不无感慨的缓缓道:“你知道吗?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到的这里,那一天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很奇怪的屋子里,后来才知道那是白三小姐的闺房,那天还差点错伤了冯妈妈。”说到冯妈妈,晋千与眸中凝出一行泪珠:“她真的就像妈妈一样的待我,我虽然知道她眼中的我也是白三小姐,可是那一份母爱,却让我有了在异世活下去的勇气。”
司马忌默默不语的听着她缓缓的诉说,并不出言打断她。
“那天我还见到了白府里的一个夫人,好像还很美丽,不过好像对我的态度不是太好,说起来这些,其实我觉得这就像是一场大梦一样,那么的不真实,也许就像是我的前世一样的恍惚。”
“可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在梦中,还是我真的经历了,我总觉得我要比那个时候还要早就到了这个世界,我依稀记得我迷迷糊糊的被太阳光灼烧了难受,有人还体贴的给我打伞,在模模糊糊的讲一个什么人要回来了,可是到底是谁,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说着,念叨着,乱七八糟的回忆着点点滴滴的记忆,晋千与伏在他膝上睡了过去,司马忌温软的嘴角有好看的弧度扯出来:“傻瓜。”
轻轻俯下身将她额前的碎发拂开,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额上,拦腰抱起她放在榻上,小心的除掉鞋袜,见她睡的深沉,似乎在梦中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心结,眉心浅淡的拧着,修长的手指抚平她眉心的细折,就像她每次为他做的一样,一个吻再一次落在脸颊。凉薄的唇瓣擦过少女粉嫩的嘴唇,司马忌的脸颊微微一红,再一次低头,双唇相隔一寸之地,蓦然停顿,狠狠在身侧捏紧了拳头,司马忌在下着什么难以抉择的决定,再近一步,双唇几乎就要贴上,少女的脸颊却突然一转,唇上刷出一溜的火花,司马忌下意识的慌忙后退,不自在的假装整理衣襟,却忘记了这里只有两个人,没有人看见他的窘迫。
门口处那个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减到几乎没有的阴冷女子,嘴角的苦涩像是苦海一般,一行清冷的泪珠划过脸颊,默默的后退一步,转身夺路而逃,漫天的明媚阳光都照不亮心中方寸的黑暗。
深夜里的城东小苑有着沉闷的忧愁,正室里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像是诡异的鬼哭,女子声音都透出一种近乎衰败的嘶哑:“妾身何曾有过独善其身的想法,王爷这样的话还是别再说的好,早知今日兵败是不可挽回的,当初妾身便不该任由王爷一意孤行。”
“倩儿,我终究是委屈了你。”
“王爷快别说这样的话了,能嫁给王爷是左倩的福分,上穷碧落下黄泉妾身都愿意跟着王爷去,哪里有什么委屈。”拉了拉薄被,左倩握着周恒历冰凉的手,在胸口处捂着,泪水断线的珠子一般不停掉落。
一脸灰白的周恒历再不复昔日风流儒雅的风姿,此刻却有些沉疴缠身的颓丧,握住嘴狠狠咳嗽片刻,腮边一片潮红,眼圈都红了,似乎在发狠着心中的恨意,狠狠一拳砸在床榻上,声音中透出刺骨的冰冷:“若能出了这个囚笼,我定叫他们生不如死。”
“到了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做什么,还是养好身子最重要。”说着又将旁边搭着的一件狐裘盖在榻上,左倩拢了拢他有些散乱的鬓发,柔声道:“我去小厨房看看药怎么样了,你先眯一会儿吧,说不准晚些时候还有人来传审。”
拭了拭泪痕,左倩有些虚软,在这个时候还有谁能帮他们呢,祖父父亲都已经下狱监管起来了,二哥远赴帝都,未来左家的命运还要他一手掌控,根本不能插手这样重大的谋反大案,还是走投无路了吧,王爷一生孤傲,此刻这样的情境可不是要他的命么!
捂着酸疼的心口,左倩的脚步有些踉跄,经历了这些事情后,也许自己也算是长大了吧,想到了白弄樱冷静沉着的眼睛,原来自己有一天也会愿意变成那个样子,终究不能待在男人的羽翼下一直安逸着,只是自己终究还是做不到她的坚强,她该是经历了多么可怕的噩梦才能变成那样,左倩心中苦涩,其实自己又有多少是自私的呢,希望王爷能成功,可是不是没有想过他若成功上位,弄樱就是下一具枯骨,可是倘若王爷失败,王爷就是那一具枯骨,都是必杀的结局,哪一个又是自己想看到的呢,难解的恩怨终究不是她这样软弱的人能撑得起来的。
此刻的小圆外面正在经历这一轮残酷的清洗,黑衣黑刀的刺客悄无声息的放倒门外守卫的士兵,大队的巡逻兵都被迷烟团团熏倒在黑暗的花丛中,矫健的身影从各个刁钻的角度攀上士兵们的脖颈,匕首插入动脉、眉心、太阳穴。没有一丝声响,小心的托着失去生命气息的身子躺靠在墙壁一角,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乌云遮蔽了月亮,内院拐角处的火盆也被巧妙的灭了几个。
在室内安静侧躺的周恒历突然矫健的翻身一跃,身姿如燕,几步奔到窗前,贴着窗棱,呼吸一阵发紧,如果刚刚还是不确定的话,此刻。他有十成把握:有人闯进来了,外面虽然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异样,可是空气中漂浮着的丝丝血腥的气息却越来越浓厚。
是敌?
还是友?
周恒历手掌不自禁的贴近了腿侧的一柄匕首,手指稳固的扣紧手柄,双目一瞬不移紧盯着近在咫尺的窗口。
然而,没有人进来的迹象,难道是友?
长久的死寂让他的手心都布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吱嘎”正门徐徐打开,周恒历心口猛然一跳,转头去看,门口处阴冷的女子嘴角斜斜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意,一手握短剑,一手撑住门椽,静静的恭敬的垂首,没有多余的话,没有特别的表情。
月亮跳出云层,室内的灯火突然一盛,门口处一截墨兰镶边的锦袍随着夜风晃动,轻轻的映入他的眼帘,来人一手控着一柄橡木的精致面具,面具十分逼真,如花的眉眼间竟是一名貌美如花的女子,随着他一步一步踏进,袍角带起的细风几乎让周恒历脸色发青。
不待他的心沉到底部,一个带着些清淡的鼻音,威压沉重,几乎让周恒历惊跳的声音传出。
“沪王爷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