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乘大殿。
黑曜石地砖光可鉴人,御医所衔领总监陈旭几乎可以在地面上看见鬓边的苍老,一身官袍被汗水尽数浸湿,额际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你医术不精?”
御座旁边的太师宽椅上的男子,一身雪白,冰雕一般安坐着,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让大殿里的众人禁不住哆嗦。
陈旭脖颈一僵,深深低下头去,不敢言语。
男子的眼神冰刀一样在殿里逡巡一遍,触及他视线的,都慌张的低头,刹那间,一殿死沉。
御座上酣睡的幼童似乎睡梦中也能被这冰寒的气息冻伤,揉揉惺忪的睡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左右看看,突然张开粉嘟嘟的小嘴哇哇大哭:“母后……”
有不忍心听下去的臣子动了动脚步,想上前谏言,被身边的同僚一把拽住衣袖止住。
男子完全忽视身侧尊贵的哭声,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被扶手压出了皱褶的雪白衣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手臂曲起,支在比白绸更为清透的颊边。
稚嫩的哭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来回激荡,似乎用这种凄凉到刺骨的声音来宣告着大周王朝的没落。
孩子的声音渐渐嘶哑,满殿臣工却无一人敢出言劝一句。
孩子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只剩下若有似无的哽咽。
男子似乎不经意的侧了侧脸,看了一眼哭累了要沉沉睡去的孩子,嘴角一丝笑意缓慢湫开。
“安津百姓翘首期盼朝廷的解药,你却告诉本王你医术不精,既然小小瘟疫的药方你都配不出来,本王想,你这御医所衔领总监的位置也不必坐了。”
“嘘……”众人长出了一口气,看这个说话的苗头,今儿应该还算太平。
“常德。”男子面敷冰雪的抬头唤道。
一身灰色御医官服的男子低头进了大殿,手臂有些发抖,声音有些颤抖:“微臣常德……请摄政王的安。”
众臣尚未出口的气瞬间冰冻在当场,司马忌这是何意?这常德乃是陈旭的嫡传弟子,御医所青年才俊,难道竟然是要李代桃僵!?
“从即日起,你负责衔领御医所,本王给你三天时间,拿出药方,不然的话……”司马忌阴沉的眸犹如翻腾的怒海,阴绝的扫视一周。
“章涛,准备一鼎沸油,给本王活炸了这脓包的师徒。”
一石激起千层浪。
嗡的一声,大殿里沸油一般翻滚开来。
大殿前的广场正中央,一只三足巨鼎铿然落地,震得大殿里的嗡嗡声瞬时一静。
司马忌缓缓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在众臣惊恐的目光中走向御座。
短短三步路,他却像是走了千万年,每一步都那么有力,每一步似乎都踏在了众臣的心尖尖上。
“司马忌!你这奸贼,挟持幼主,屠戮忠臣,倒行逆施……”
嗖!
破空之声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擦出爆裂的火花。
慷慨激词的太傅王冠英,箭从口入,直透后颈,血染皇庭。
此时的司马忌刚好伸手抱过御座上的孩子,一脸惊讶的回头看了一眼。
眉眼一弯,司马忌笑的玉树生花,看着大殿中央鲜血淋漓的尸身,就像在看一株摇曳生姿的染血白梅。
哒!
司马忌清透的脚步声,他抱着小皇帝步下了金殿。
像一个幽灵,他脚步轻轻的靠近了王冠英的尸身。
空出的手抬起,虎口一张,钳住了小皇帝幼嫩的小下巴。
“恒瑜,你看看,你的臣民都在瘟疫之中挣扎,此人却阻止研究解药,该不该死!嗯?”声音冰寒,声声透骨。
噗通!
王冠英的侄子,礼部员外郎王庆软泥一般跌在当堂,明光可鉴的地面上湫开一片骚臭的黄色液体。
“司马忌!”女子如黄莺出谷的声音清脆,此刻却像仙乐一般解救了金殿里的众人紧绷的神经。
保皇派的大臣有几个已经双膝一弯,跪了下来:“王妃。”
女子一身黑色礼服,掐腰绸带勒出精致的身段,抬首挺胸,傲然步入金殿,如入无人之地。裙袂之上凤凰双飞,领口坠东珠一枚,光耀人眼。
司马忌含笑看着女子极尽张扬的进殿,半点都没有意外的神情。
精致华美的女子站定,眼神直直看着殿中央的尸身,眼神沉定。
“司马忌,王冠英所犯何罪?”
章涛一手护在司马忌身前,铿然回答:“阻挠朝廷研制安津瘟疫解药。”
女子上前两步,啪一声。
章涛左颊清晰的五根手指印。
“放肆!本宫和摄政王议事,何时轮到你一个奴才插嘴!”
章涛也不捂脸,迅速的站直,依旧半步不退的护在司马忌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