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一边数落着崇瑞，一边冲进他的营帐，不顾他的阻拦，把睡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侍从摇醒，连推带吼地把人送进了最近的一个帐篷。“鲁军师那儿缺一个伶俐的侍从，监军大人看你有经验就派你过去了。你先在这儿窝一宿，明早再去报到。”
她走过整齐的地铺，瞧着被她吓醒的士兵们困倦的脸，自言自语道：“让我看看，这十个人里，哪个好啊。”
“什么好不好啊？”又不是挑瓜拣鱼。士兵们窃窃私语。水若澄年纪小，资历深，地位特殊，满肚子坏水，他们可不敢抱怨被他吵醒了，得罪他就是自掘坟墓。
他终于把脸洗干净了，平时他们特看不顺眼他在军营里横行霸道，今夜怎么觉得他挺……美——呃，男人好像不能用这个字眼儿来形容……
“武大哥，你会写字，祖上开武馆、武功还不赖，睡觉不打鼾，对吧？”若水徐徐眯起锐眸，打量着全身只穿了一条大裤衩的汉子。
“对。”武雄缓缓地点了点头。什么叫武功还不赖？上阵杀敌，他一刀挥过去就能砍下十个敌人的脑袋。荣威镖局里竞争惨烈，因为他对敌时缺乏杀气、总是心慈手软，没熬到“轮回日”○1就被人打伤、遣返回乡，不得已才踏上军旅生涯，不为那点军饷军功，只为锻造出摄人的杀气。
算了，水若澄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可不想因为得罪水若澄而在众人面前丢脸，那样有损男子汉的尊严。前天大伙儿背地里说了一句“娘娘腔”，水若澄耳朵尖听到了，拽了监军大人算账来了？一个大男人心眼这么小，难怪光吃饭不长肉，精力全耗在琢磨事儿上了。
“我帮监军大人挑侍从，如果你愿意去，现在就可以上任了。”若水睨着一脸莫名其妙的人，唇勾出一道柔和的弧度。
好个迷人的……小子！武雄点头如捣蒜，困难地吞咽一下，将枕头抱在胸前，压住狂跳不止的心脏，冷汗直冒个不停。他心中高呼：“这是意外，我很正常，不喜欢男人！”
“监军大人，您交待的事儿办妥了，小的回去休息了，明儿见。”她朝崇瑞恭敬地低头行礼，掩口打了个哈欠，在众人的注目礼中，朝将军帐迈着轻快的步子。一拍脑门，她暗呼一声糟，忘记在脸上抹“泥巴”了，难怪这些人看她的眼神都很不正常。
好个令人怦然心动的丫头！干练的作风，从容的态度，还有那双清澄得似乎看透一切的眼睛，让他刮目相看。被若水吸引的崇瑞正伤着脑筋，“哥儿们”“兄弟”，她不懂男女之情吗？
他都忘了问她的年纪了，她单薄的身材充分说明她最多十四岁，看她的个头儿又像是有十七八岁了，明儿一早就去问清楚。他曾觑见她骑马赶路时帮程将军缝补衣服，穿针引线间的柔媚风姿只有姑娘家才会有，他早该发现她的秘密了。
坐在榻上，拿起凳上的外衣凑近鼻端，他闻着她触碰过的肩膀处的馨香，一种无法言喻的酥痒在体内流窜。他居然对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有欲望，渴望拥抱她、亲吻她，含住如初春野地红莓般的鲜嫩唇瓣。他的心，真的封闭太久了。
她应该还未定亲吧，刚才一路上听她提到了表哥端木宏，两大将军不会打算亲上加亲吧。嗯——回京后他得向父皇探探口风。
“超过两刻钟了，该如何处罚你？”若水为自己轻功了得进营帐没惊动父亲而开心，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吓了一跳，心里很是挫败。
“您不能责怪我，我帮监军解决了一些小问题才耽搁了一点时间。”若水扁了扁嘴，脱了外衣，百般无聊地往榻上一坐，说了帮崇瑞换侍从的事儿。
“他是你认的第几号哥儿们了？你不愿意嫁给人家，就别和他们走得那么近，尤其要和皇亲国戚保持距离，免得惹祸上身。”程叔济第一千零一次叮嘱道。
女儿的美貌、才智是他的骄傲，亦让他视作隐忧。自古红颜多薄命，更有甚者背上了亡国祸水的罪名，她无视男尊女卑的社会现实，活得精彩却又有哪个男人能像他一样绝对包容她、完全信任她呢？
若水乖巧地点了点头，信誓旦旦地说：“女儿终身不嫁。”没由来的一阵心痛，痛得让她以为自己的心脏有毛病。
“你还小，不懂得什么是爱情，以后遇到中意的男人就带来给爹瞧瞧，早点定下来也好，爹相信你的判断力。”他难以想象女儿带女婿回家的场面，语调中透着一丝悲哀。把她养大就换来嫁女儿的失落、伤痛吗？
“我十四岁了，情爱的事儿早开窍了。我一辈子守着爹，除非爹不要我。”敏锐地察觉出父亲的情绪，若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指甲用力地掐进掌心，心中一片麻木。
“不谈这个问题了，你只要记住，爹永远支持你的决定。睡吧，明儿一早就要拔营。”他合上眼，把突然翻腾起的痛苦情绪再次沉淀心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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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娘娘躺在树枝上，好像快掉下来了！”钟琪眼尖，在翠绿茂密的树叶中发现了一身白衣的若水，叫了起来。
崇嘉顺着钟琪的指尖瞧见若水在两层楼高的树枝上睡觉，眼看着她就准备翻身了，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一撑马鞍、跃入空中，左手抱着树干，右手扶住若水，红着眼睛、使出内功大吼道：“你怎么敢爬上树睡觉啊？”
崇嘉的一声吼，震得人人耳朵轰隆作响。若水双手捂住耳朵，闭着眼、尖叫道：“在草地上睡觉，我被老虎吃了，你赔一个能当儿子使唤的女儿给我爹啊！”
崇嘉把若水拽进怀里，缓缓落在地上，在她耳边小声命令道：“你跟着我打猎。”他喜欢拥着她的感觉，男装下是一具纯然女性的曼妙胴体，叫人不饮也醉。
若水抬脚狠狠踩了一下他的脚面，从他怀里逃了出来，大摇大摆地绕到树后牵马，低声骂道：“你把我耳朵震得嗡嗡作响，还借机搂搂抱抱，我踩你一脚算是便宜你了，你就别指望亲吻我脸颊了，我推翻赌约！”呵呵，借这个机会，把欠他的吻赖掉。
崇嘉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的好心好意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成了狗屁不如的东西了，我到底哪辈子欠了你的债，你要这样轻贱我。
钟琪低头嘿嘿笑了，小不点竟然用这种态度对待天子啊。
“你没带弓箭怎么还能猎到兔子？干吗把兔子绑成那样啊？”崇嘉与若水并驾而行，指了指她的猎物，问道。
若水随口瞎掰道：“遇到了一个高手，我求他帮我活捉几只兔子，就看见他想在草上飞一样，随手就抓到了兔子。怕这些兔子逃了，我就绑成这样了。”
崇嘉好奇地问道：“他长什么样子？多大年纪？”既然有这样的高手，一定要收为己用。
若水继续瞎掰道：“我眼大无光，看人从来不记长相的，反正是个大男人，你感兴趣就慢慢找出他吧。”
“我猎了两只老虎，回去剥了虎皮，我留一张、送你一张，够哥儿们义气吧。”崇嘉哈哈大笑着在若水的肩头拍了一下。
若水一听到“哥儿们”浑身不自在：自认为了解我的人是我的哥儿们，偏偏最不了解我的人就是他们。她喜欢和他们在一起玩儿，却不喜欢被他们当成女人来争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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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瑞领着亲兵从一条小径出来，正巧与崇嘉这队人马碰上，下马拜见道：“臣弟参见皇兄！”
若水一听这声音就心里发毛，赶紧勒住马，把头埋得低低的。不会吧，又要来一场程若水争夺战？她真是水若澄就好了，仗着那么多哥儿们帮忙，肯定会官运亨通、平步青云。她求求他们，把她当男人看待吧！
“六弟猎到哪些猎物，给朕说来听听。”崇嘉抬手止住人马，寒暄道。
崇瑞抬眼瞟见若水在崇嘉的队伍里，很疑惑地问道：“丫头，你迷路了？怎么进了皇兄的队伍？”
崇嘉抑不住心中狂燃升起的怒火，额上的青筋直跳，僵笑着问道：“六弟怎么认识朕的德妃呢？”程若水，你真是交友广阔！
“德妃？”崇瑞心里一揪，捂着胸口、深吸几口气，用沙哑的嗓音回复道：“臣弟作为监军跟随程将军去江南平乱，才和德妃娘娘相识的。”
他怕程将军不答应把她嫁给他，还打算向皇兄请求把她指给他，没想到她已是皇兄的人了。程将军不可能犯糊涂、把她送进宫，她是怎么被皇兄发现的？她都做了德妃了，为什么还和端木宏那么亲近，一点都不避讳？她心不甘、情不愿地伺候皇兄，心里喜欢的是端木宏？
若水吐了一口气，大声说道：“皇上，在臣妾心目中，崇瑞哥和表哥一样，都是水若澄的哥儿们，就这么简单。”若非怕死皇上为难崇瑞哥和表哥，她才懒得花工夫解释呢。
崇瑞哥是文武全才，学什么都是又快又精，生在帝王家却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他心地善良、缺乏霸气，对事情看得淡，和他在一起就得过“淡而无味”的日子，是否有人能诱发他温文儒雅的外表下强烈得足以燃烧一切的那团火？她可以肯定自个儿没那功力，还是另请高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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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轮回日”：参看《荣威镖局》楔子。[1]就留个悬念吧，请大家耐心等待谜底的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