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过世后,我亲娘一身素白跪在墓前,我亲爹看上她了,半哄半骗弄回家,却不给她名分,反而因此保下了她和我的性命。我一直跟在我爹身边,他不喜欢我和大伯、姑姑接触,所以这些年我都没逮着机会报仇。”
“西南的蛊毒王?那你也会施蛊术了?”崇嘉对边境的情况还是略为知晓的。“蛊毒王”是代代相传的头衔,他是西南边陲真正的统治者,擅长下毒药、施蛊术,徒子徒孙至少有上千人。
“我才没那心情养蛊虫呢,好的蛊虫是要用自己的身子养成的,我不愿意干净身子上钻出虫子,恶心死了。”打了一个寒颤,若水撩起袖子,摸着自己的细皮嫩肉,十分满意地笑了。“你在皇后姐姐的药里下毒的事我知道了,你不揭发我向姑姑下毒,我就不会打乱你的计划,你看怎么样?”
崇嘉拍了拍额头,点着若水,教训道:“当时我恨不得把你喝下去的药全抖出来,你真是拿我当猴耍啊,以后不许这样做了。”
“以后?”若水大吃一惊,甚至整个人跳了起来。“我为了让你放我走,才和你兜了我的底细。你怎么敢留我啊?我浑身上下都藏着毒,在你身边一不高兴随时会毒死你。”
“只要我对你好,你就不会下毒杀我,对吧?”崇嘉站起来,深情无比地凝视着她,用手指勾勒这美丽面庞。“我们彼此分享了心底的秘密,现在我是水若澄的好哥儿们了吧?也许不久以后程若水也会喜欢上我,你能为了我留在宫里吗?”
若水秀丽的脸蛋上红成一片,拨开崇嘉的手,狠踢了他的小腿胫骨一下,长叹一声,“我们都在对付我大伯一家子,也算是盟友了,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水若澄的好哥儿们。程若水不会喜欢上你,你还是尽早死心吧,不然白耽误工夫、浪费感情。我可以在这儿住到我爹寻边回来,到时候你一定得放我走啊!”
因为觉得他这人还不错,她才不想私自出走、给他惹麻烦,没料想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继续喜欢她、留她在身边。爹回来之前,住将军府、还是住平澜宫,对她而言也没什么差别。为了这温泉浴池,她就在这儿多住一阵子吧。
崇嘉瞄着若水害羞的面孔,美得令他屏息。“你别现在就把话说绝了嘛,也许程将军回来之前,你就喜欢上我、不肯走了。”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到她的心。
“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一定得答应啊。我不喜欢一天到晚困在这里,我想自由进出皇宫,你给我一块随时出入宫门的腰牌。”若水把手伸到崇嘉面前,嬉笑着讨要道。白天大摇大摆地出入皇宫,那就和在将军服的日子一样自由了。这阵子总是夜游京城,真没劲!
崇嘉轻轻拍了一下若水的小手道:“你想出宫玩儿的时候,就来找我,我给你当天出入皇宫的腰牌,还送你几个绝顶高手护驾,你看怎么样?”她太机灵了,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对她垂涎三尺,他不能让她轻易溜走啊。
“哦,那就这样吧。”若水极不情愿地同意了崇嘉的建议。有钦差侍卫尾随,她哪有心情大玩特玩啊。算了、算了,不跟他计较了,还指望他扳倒程如风、给大伯致命一击呢。她的轻功还不赖,到时候随随便便甩掉他们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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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内务府半个月的彻查,淑妃串通御医策划的大皇子中毒事件,还是水落石出了。经常被贤妃虐待的一个宫女收了淑妃的好处,在自己主子的屋里放了毒药,经不住严刑逼供,还是把这见不得人的事儿都招了。
皇后利用了统治后宫的权力,把淑妃关进了冷宫后杖毙,成功地把大皇子的过继到她的膝下。所有人的眼睛都在关注皇后有没有在仪凤宫虐待大皇子,有时大皇子顶撞皇后,她也只能忍下火气、扮演慈眉善目的母亲。
太后病重,宁寿宫里的草药味儿比太医院都浓重。院使为治好太后的病症,舍弃了悬丝诊脉的花招,不顾宫廷礼仪、搭上了太后尊贵的脉搏,翻遍医术、试尽方子只能勉强控制住病情。崇嘉在病榻前每天装一回孝子,天下人都知道皇上重孝道了。
再过半个月就是恩科开考的日子,这次恩科是为了庆贺新皇继位,只有手持朝廷官员的推举信函的人有资格参加,所以考生多来自于官宦人家——说好听了是“内举不避亲”,说难听点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京城的客栈住满了进京应考的莘莘学子,夜里青楼妓院分外热闹,白天达官贵人的府邸人来人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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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水手摇纨扇,进了景明宫。宫女太监们都知道德妃娘娘不喜欢瞧见别人下跪,只能屏声静气、低垂双眼,欣赏着一挽碧绿散花绸纱画出的优美弧线,慢慢退到屋外。
“皇帝哥哥,今天我想出宫玩儿了,给我腰牌!”若水晃着崇嘉的胳膊,察觉到他脸上的不悦神色,贼笑了一声,小声威胁道:“你不给我腰牌,就不是我的哥儿们了!”
崇嘉拍着若水的手抱怨道:“你三天两头往外跑,直到夜半的时候才回来,找我六弟叙旧谈心一回,拉着端木宏买东西两回,到钟琪家里串门子一回,跑回娘家抽查程如林背书一回。你总和他们腻在一起,考虑到我的感受了吗?”
若水松开崇嘉的胳膊,狠狠地瞪了一眼,反驳道:“那你考虑到他们的感受了吗?同样是水若澄的哥儿们,你随时都可以见到我,他们好不容易见我一回,你派来的侍卫还眼睛不眨地盯着他们、生怕他们把我拐走一样。”
那些该死的侍卫竟把她在宫外做什么事一五一十告诉他了,她塞给他们的遮口费全打水漂了。哼,琪哥哥调教出来的下属,和他一样,都是和皇上站在一边儿的。
“我为什么要考虑他们的感受?你进宫做了德妃,他们就应该对你死心了。你不应该再出去见他们,让他们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崇嘉牢牢抓住若水的胳膊,红着眼睛咆哮道。
若水掰着崇嘉钳子一般的大手,昂着头、振振有辞地说:“他们也许有什么幻想,但没逼迫我接受他们的爱意,他们尊重我的选择。我三番四次地劝你别在我身上浪费工夫,你却摆出我丈夫的姿态,在这里计较我和他们的关系,有不切实际想法的人是你吧。”
怒火和欲火共燃,崇嘉瞧着那对温润的唇瓣一张一合,快被她的伶牙俐齿骂得失去理智,知道她接下来绝对会说出刻薄话,索性将他的薄唇覆上令他日夜想念的朱唇。她的呼吸柔润,像春天的微风,驱走了他的妒火、点起了他的情欲。
若水被他沉重的呼吸声、霸道的热吻骇住,眼珠子乱转一通,狠狠咬了他的嘴唇。脱离他的钳制以后,她把手伸进宽大的衣袖里、摸着被他抓得酸痛的上臂。
瞧见崇嘉嘴角挂着的邪恶笑意,她气得赏了他一巴掌,又使劲踹了他一脚。好硬的脸庞,打得她手好痛。“从现在起我跟你绝交!”她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唇,扭头就走。
“我对你百依百顺,你还没对我动心吗?”崇嘉追了上去,双臂紧绕着她的柳腰,头倚着她的发髻厉声逼问。
若水笑了一声,眼底的光芒却是冰冷的。“大色鬼,你还能说话吗?”眉心一沉,那轻得叫人惊心的话音如风拂过。
崇嘉瞪大了眼睛、双手捏着麻木的脸颊,舌头变得极不利索。他指了指若水,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艰难地发出模糊的声音。你给我下了什么毒?你把手伸进袖拢里,就是在掏毒药!
若水清冷眸中闪过一抹阴鸷,背对着崇嘉。“是你逼我动手的,我只涂了一点麻药在你脸上,不出一个时辰你就能说话了。你不再是我的哥儿们,因为我从来不在哥儿们身上下毒。”[1]
崇嘉望着若水僵硬地迈出门,挥拳敲了一下桌案,露出恼火的表情。你为什么不向我敞开心扉?你的心属于别人吗?是六弟、钟琪,还是端木宏、程如林?难道还另有其人?真想把那个人撕成碎片拿去喂狗。
小金子进来伺候,发现主子的表情极为愤怒,忍不住劝道:“万岁爷,您和娘娘吵嘴了?娘娘出去的时候,奴才看见她的眼神……怪怪的,您就原谅她吧,不然您也会气坏身子。”娘娘的眼神好冷,他看得想回房盖三条棉被祛寒。
崇嘉暂时不能说话,抄起案上的东西就往地上砸。砚台、镇纸、茶杯、笔筒,全都摔成碎块,他总算把小金子吓跑了。他不能暴露她向他下毒这桩事,他不能害她被扣上“弑君”的罪名。他应该遵守她的规矩,不碰她、听她的话,他让她失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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