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嘉在若水身边躺下,侧过身、撑起脑袋,细瞧着完美到极致的面庞,嗅着那幽淡的体香,冥思苦想该怎样讨她欢心。
若水突然睁开眼,黑亮的眼眸里尽是清冷决绝,把崇嘉吓得心漏跳了一拍。“你来做什么?我这里不欢迎你。”语调冷厉寒彻,仿佛一把冰作的利刃捅进他的心窝。
“我来道歉。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崇嘉语气中透出哀求的意味,脸上浮现势在必得的神情。
若水冰冷地看他一眼,竖了三根手指头,说:“答应我三个条件就行了。一、让我坐仁和殿的龙椅玩儿;二、以后都不许轻薄我;三、我要离开皇宫的时候,你不能说一个‘不’字。”
“第一、第二条还可以商量,第三……”被若水那副没商量余地的冷凝神情吓住,崇嘉脸上罩上哀戚,立即改口道:“我依你。”她算准了他会来道歉,都准备好这三个条件伺候他了,他真是被她玩弄得不敢有脾气了。
若水扭着身子,踹了崇嘉一脚,“你身上有汗臭味儿,别靠我得那么近!”
崇嘉抬了胳膊闻了闻身上的气味,身子往旁边仅仅挪了一寸,“刚才追那个女人追得出汗了。”你快问是什么女人啊!
“这臭味儿熏死我了,你沐浴后再来睡啊。”若水捏着鼻子、右手扇着风,抱怨道,心中得意得不得了:速度那么慢,还能出臭汗,你们的轻功也太差了吧……也许是我练得太好了,哈哈。
“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我半夜三更追什么女人啊?”崇嘉优雅地打了个呵欠,故作平静地问道。
若水不耐烦地答道:“你追着女人跑关我什么事啊?我只关心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的鼻子不再遭罪。”
崇嘉勾起唇角、模样轻浮,扮陶醉状说道:“这是一个会吹箫、又会飞檐走壁的貌美女子,你却用凶神恶煞的模样对我,她和你比起来,就是云泥之间啊。”
“你需要我帮忙追求她吗?作为好哥儿们,我可以教你几招别人追求我的招数,就是不能保证用在她身上能有效。”若水轻描淡写地答道。
“你别啰嗦了,快睡觉,我困了!”崇嘉失去了耐心,大声命令道。他再不打断她,她就要拿别人追求她的招数气死他了!
眼一闭,红艳的唇角微漾。貌美?她蒙着面,他就说貌美,他这是在逼她吃醋吧?真对不住了,她不爱他,怎么会吃醋呢,更不会吃自己的醋。
朝议时,礼部尚书歌功颂德的长篇大论让打瞌睡的老王爷们站得腿酸脚麻,恨不得躺在地上。
历来科举考试都是礼部主持,礼部尚书利用这回恩科大出风头、拍皇上的马屁,这不足为怪。皇上把在家养老的太保请出来做主考了,还任用吏部尚书安绩清为副主考,让所有人措手不及,似乎透露出朝野要变天了。
六部大人们想到御花园里安绩清和德妃娘娘让宫女传话、隔湖招手,就以为皇帝如此重用安绩清是受到了枕边风的影响,更想孝敬正得宠的德妃娘娘礼物了,可惜这个德妃娘娘古怪得很、不喜欢和他们往来,还请他们的夫人团吃闭门羹。
程如风一直惦记着利用恩科大赚黄金白银,没想到就快开考了,这差事还和他们父子没有一点关系。皇帝对他的刻意冷落他察觉出来了,想到皇上同意皇后抚养大皇子,他就觉得安心些了。中宫无子一直是他们一家子觉得头疼的问题,早知道能这样白捡一个皇子,他们就不用花大力气送若水进宫了。
太保、安绩清都是皇帝阵营的人,这次得到重用,刺激了绝大多数平时默默无闻的“忠君派”文臣的斗志,今天也敢在仁和殿里大声说话了。
武官们都是跟随六位大将军的意志行事,六位将军中,又以程将军、端木将军的军功最显赫、兵马最多、人气最旺。曾被先帝戏称为“军中潘安”的程将军正在奉旨巡边,公认的“国中第一猛将”端木将军在督练水师,留京武官群龙无首,每天按点来看文官们斗嘴掐架消磨时间。
崇嘉猛地站起身,甩下一句冷冰冰的“退朝”,就把满朝文武丢下,自个儿一甩袖子走了。他就问了一句恩科筹备得怎么样了,这礼部尚书又扯到什么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上去了,恩科后就找茬换了这群马屁精。
“这些粉饰太平的话,你要找准对象才说啊。咱们万岁爷最讨厌做事拖泥带水的人,你是成心找骂嘛。”“忠君派”核心人物、内务府总管毫不客气地指出礼部尚书的错处,鼻子里发出了鄙夷的“哼”声。
“丞相派”的礼部尚书扯住内务府总管的衣襟骂道:“我比你高一级,在官场,高一级就是高一辈儿,你竟敢以下犯上!”
“忠君派”的大理寺卿站在两人之间劝架:“他也是好心提醒您,没有别的意思。令郎的案子还没了结呢,您就别在这节骨眼做这有失体面的事了。”
“大人口中的案子可是强抢民女、伤人性命的事儿?京城里都传开了,卑职真怕大人裁夺不慎、引起民怨啊。”“二皇子派”的通政使司通政使上前挑衅道。
程如风拉这个、劝那个,结果是里外不是人,不明不白地被人打了一拳,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皇帝哥哥,我还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坐龙椅啊?他们是在打架吗?一点都不热闹,为什么武官不去帮架啊?”若水躲在盘着金龙的粗大柱子后面,偷瞧着打得一团乱的朝堂,讪讪地问道。他们真厉害,年纪一大把了,还能像小孩子一样打成一团。
崇嘉站在若水身后,低头嗅着她发间的清谈香气,真是撩人心扉。他眉一挑,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问道:“程如风压不住他们,我该像武官们一样坐山观虎斗吗?”
“在军中,我爹只要‘哼’一声,就没人敢在他面前放肆了,皇上在朝堂上也该有这种威信啊,何必指望程如风帮忙呢。”若水扭过头粲然一笑,语气单纯、天真。他心里面有答案了,只是在拿这个问题考验她。
“我已经拂袖而去了,再杀进去端出皇帝的架子,恐怕会有人说我严苛、难以亲近。”崇嘉脸上有一丝不满之色。以前他羽翼未丰、在朝臣面前装得善良软弱,现在立威正是时候,却要顾忌朝野的舆论,做个处处有人掣肘的皇上真难。
“小时候我问爹,为何他一进军营就板着脸,士兵受伤了他又会帮忙敷药,他回答了这样一句话——‘有架子就是没架子,没架子就是有架子’。你脑子挺好使的,应该能从中悟出道理。”若水瞧见崇嘉的眼眸一亮,得意地笑了。
平日里你和臣下亲近、没架子,到了关键时候,你发威、发火,吩咐他们按你的命令行事,他们就会说你骂你“端出皇帝的架子,刚愎自用”。如果你一直端出皇帝的做派,严格的要求他们,你偶尔关心一下他们,他们就会感激涕零地称赞你是平和的仁君。
眉头颦起且打了十几个死结,崇嘉把若水藏在身后,吩咐她捂住耳朵,炯炯有神的黑眸一闪,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狠决,死命盯着那些吵闹的大臣,气运丹田吼道:“大殿之上岂容尔等这般放肆,来人啊,把他们轰出宫门!”
这一吼把仁和殿的琉璃瓦都震得跳动了,树上的鸟儿都吓得掉下树。武官们瞠目结舌,老王爷当场晕倒,瘫在地上的文官中有几人失禁了。
考场的大门“哄”地开启,主考官亲自敲锣宣布士子进场。官兵很快就逮到几个夹带、顶替的人,黑压压的人群里一片哗然。
程如林背着铺盖卷、左手挎着竹篮,眺望着考场,心想这样细致地搜查下去,不知何时才能轮到他进场。忽然他觉得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四下张望一番,是钟琪陪着若水来送考。
“如林哥,总算找到你了,这是我做的鱼翅黄金糕,你带进去慢慢吃。你放心,大小厚薄都是合规矩的,他们绝对挑不出毛病。”若水扯着嗓子喊道。唉,就猜到这个呆子不会像别人一样带生火做饭的仆人,多半他准备靠几个烧饼馒头打发这三天了。
钟琪用长剑挑着食盒,在许多人的脑袋上,把它传给了程如林。瞧他这模样,谁信他是当朝丞相同父异母的弟弟啊,真怪可怜的。
程如林用右手提了食盒,热泪盈眶、扬了扬下巴,劝道:“你快走吧,这儿人挤人,你被人揩油就不好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就别挂心了!”
“三天后我来接你!”若水在钟琪的护送下,走了几步,回头叫道。别人都是父母妻子熬夜在这儿守着,作为哥儿们,她只能为他做到这一步了。
高高的门楣上篆刻的“第一楼”三字金光闪闪,在日阳的照射下显得夺目。“第一楼”又名状元楼,是皇家的产业,招牌也是先皇御笔亲题,因为隔了两条街的福满楼○1名气太响,这里的生意只能用“马马虎虎”来形容。
二楼沿街那一面的雅间里,崇嘉临窗而坐,瞧着挤满整条街的士子及其亲友,微微一笑。这只是恩科就有这么多人了,明年的常科就要更热闹了。
钟琪把若水平平安安地送到皇帝面前,得了命令,又去查看考场内的情况。小不点为程如林送考,她就不怕皇帝吃醋吗?
“你和他关系那么好,怎么不求我钦点他做状元郎啊?”崇嘉笑得暧昧,语带酸味儿。
若水轻轻地笑了一声,“我一向追求公平合理,不能为了帮如林哥及第、就坏了我的规矩。”
〈○1福满楼:《荣威镖局》里男、女主“外出约会”的场所,具体介绍参看《荣威镖局》第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