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白光飞快掠过皇宫附近的四合院,正在院中洗晒衣物的女人们丝毫没有察觉有外人进入他们的家园。
戈老爹埋头记着账目,瞥见笔架上的一支狼毫被一只白嫩的手拨弄着,没好气地说:“没规矩,爪子收回去。”
“砰”“砰”几声、门窗全部合上,屋里的光线稍微暗了一点,戈老爹立即意识到这宅院的主人回来了,缓缓抬起头,黄褐色的脸庞明显又多子几道皱折,苦着脸说:“我还当是小娃儿呢……水公子来了,你们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你忙你的,今儿得了空闲,我就来随便转转。”水公子微微晃了晃手,示意戈老爹继续做账。
阎魑仔细地擦了一遍椅子,请水公子坐下。阎魍为水公子奉上一碗温热的茶,低喃道:“请水公子凑合着润润嗓子。”
水公子缓缓坐下,喝了一口茶,打量着屋里站着的十来个只会傻笑的大小伙子,秀眉拧了拧,“最近你们接了什么活儿?”
“这个月接了十起捉奸、八宗寻人、十四桩探消息,都在事主规定的日子前完成了任务。在茶馆酒楼做工打听消息的兄弟涨了工钱,女人们纳的鞋底、绣的手绢也赚了不少。中秋咱们花了一些钱庆功、摆了一桌子菜,可惜您没来这儿过节。”戈老爹抱着账本陈述道。
“中秋那天有事儿绊住了。”水公子俊颜略显厌烦,接着又恢复了清淡的表情。“这几个月,‘包打听’在京城有了名气,银子会越赚越多,到时候人手不够,咱们再招些人。”
“再招人的话,咱们这儿就住不下了。”阎魍小声嘀咕道。
“我从来没想把你们圈在这个四合院里过一辈子,你们已经能自食其力了,这儿是你们暂住的地方。你们总是要成亲的,我会支银子让你们出去单过,到时候就腾出地方了。”水公子清澄的眼眸颜色转深,语调依然风轻云淡。
阎魑禀告道:“水公子,咱们四人都发现最近三天京城多了一些带刀、带剑的外地人,他们会功夫,咱们就没敢跟踪。我拿不准这事儿是否重要,还请您拿个主意。”
“我只教了你们易容乔装,你们没有功夫底子,千万不要用性命冒险。”水公子淡淡地说,眼神精明地闪烁着。“戈老爹,上次我让你留心、为他们请一个拳脚功夫的师父,你可找到人选了?”
“我已把京郊荣威镖局的商岩说动心了,他押完这趟镖回来就从镖局退下来,可以到咱们‘包打听’教拳脚功夫消磨时间。每月他要八两银子的‘酒钱’,我觉得太高了,要么您出面跟他杀价?”戈老爹一想到大伙每月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莫名其妙地少了八两,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商岩?我知道这个人,他轻功很好,正好是他们需要学的,你挺会挑人嘛。”水公子目光冷冽地射向面露难色的戈老爹,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压在茶碗下,“他尽心尽力地教他们功夫,八两也不算离谱。这一百两银票就是他第一年的薪酬,我贴补你们把他请来。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一年前她闲来无事装成强盗去拦截荣威镖局的队伍,想要破坏荣威镖局保持的“无失镖”纪录,却差点被这个商老头子和他的几个徒弟当场拿下。他是只身捣毁魔教的萧远山○1的徒弟,一个月八两银子把他请来,以后可以随时和他比试轻功,太划算了。
阎魍开了屋门,院中众妇人目送水公子离去,不禁纳闷她们怎么都没看见水公子从正门进来。
午时刚过,京城内最热闹的关帝庙前的东瑞大街○2,行人往来如潮、人声鼎沸,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落、相互融合,显出太平盛世、繁华热闹的昌盛景况。
“你们快看,小——公子在那里!公子出门时说想喝茶,她就在茶馆里!”果儿一手指着茶馆、招呼着不远处的四个“没头苍蝇”,“哇”的一声哭了。在路人的惊诧的目光中,她直直地冲进茶馆,跪在若水膝下,痛哭流涕一番。
四个便装的侍卫擦着额上的冷汗,在邻桌坐下,眼都不眨地盯着无故失踪了半个时辰的德妃娘娘。他们把娘娘跟丢了,还好又找回来了,不然就是掉脑袋、诛九族的大罪了。这事儿报上去就是玩忽职守、降职罚俸,不能告诉钟头儿,更不能禀告万岁爷。
若水拉起果儿,把她按在凳上,对众人尴尬地笑了一下。她晶亮灵慧的水眸眨呀眨地望着果儿,突然像一只逗耗子的贼猫,眼中闪着邪恶的目光,故意大声嚷道:“你放心,我对你是一心一意,绝不会始乱终弃。我出来喝茶,又不是喝花酒,这儿干净得连唱曲的姐儿都没有,你犯得着哭成这样嘛。”[1]
闻言,果儿差一点没从凳上跌下,张大布满水雾的眼睛一阵错愕,张大了嘴,恐怕蚊蝇飞进去了都没感觉,一旁时刻戒备的侍卫们则很没形象地抱着肚子狂笑。
“这位公子长得这么俊俏,男人看了都动心,也难怪小媳妇会疑神疑鬼啊!”
“小媳妇,你现在哭闹也没用,俗话说‘捉奸成双’、‘捉奸在床’,你花点银子找‘包打听’,准能抓到勾引你相公的‘狐狸精’。”
“鬼才信他的‘一心一意’呢!就冲他的模样,肯定有不少美女投怀送抱,我就不信他能坐怀不乱!”
“这个小媳妇真是小心眼,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啊,就凭这位少年公子的样貌、气派,娶七八个小妾也没啥奇怪的。”
“是啊,你只要趁早霸着正妻的位置就行了。肚皮争气、生下儿子,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2]
茶馆里的人对着若水、果儿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果儿抹了眼泪、破涕为笑,低首装作没听见周遭的指指点点,小声抱怨道:“您就会拿奴婢开涮,奴婢再也不跟着出门了,把您弄丢了,奴婢就得掉脑袋。”
“我可怜你进宫七年只能像个白痴一样地扑蝶戏鹦鹉,才把你带出来见世面,你还责怪我,真是天大的冤枉啊。刚才我一转眼就找不着你们了,赶紧找个茶馆坐定下来,让你们能轻而易举地找到我。”
若水望向她可怜兮兮的小脸蛋,嘴角抽搐了几下,想笑、却忍住了。哈哈,他们也太不济了,就这样轻易地被她甩掉了,让她抽空去了一趟“包打听”。
“哟嚯,今儿犯桃花,喝杯茶都能遇上小美人啊!”一个嘴角长黑痣、痣上长一撮毛的纨绔子弟被六个光膀子恶汉簇拥着,来到果儿面前,轻佻地伸手勾起她的下颚。“小娘子跟着本大爷回府吃香喝辣吧!”
茶馆里的闲人倏地逃了出去,除了若水一行人占着的两张桌子,只剩下较僻静的一隅,坐着一桌三个正在闷声品茶、悠闲看热闹的大男人。
掌柜、伙计都躲到柜台后偷窥,街上围观的人张大了嘴、不敢吱声。
“小……公子,救果儿啊!”果儿使劲拨开“一撮毛”不规矩的手,魂魄无主地羞愤掉泪,拉扯着若水的衣袖,声音直发颤。侍卫只保护小姐、不保护她,小姐快让侍卫出手救她啊!
“她是我的人,你再动她一下子,休怪我不客气!”若水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瞪着“一撮毛”骂道。她明显感觉到有许多人向她投来了同情的目光,仿佛她活不长了。
迎向那张桀骜不驯的绝美脸蛋,“一撮毛”和他身旁的六个大男人瞧得眼都直了,口水差点没有流满地。
“怎么觉着你是娘们儿啊,让本少爷摸一下就知道公母了。就算你真是男人,本少爷也要把你弄回去享受一番!”“一撮毛”正要伸手“验身”,突然响起的“突突”声让他分神,此起彼伏的惨烈叫声包围了他,觉得颈间一凉,冷冽的利剑贴在皮肤上,差点尿湿了裤子,余光瞥见身旁的家丁都趴在地上哀号,手够着脊背上花生仁大小的血窟窿。
看客们一阵惊呼后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一撮毛”不知死活地吼道:“你们是哪儿来的粗人,竟敢插手坏了老子的好事儿!把剑收起来,老子就饶你们一命,我爹是刑部林侍郎,我大姐……”
若水冷笑一声,寒彻眼眸中透着威怒强势。“敢在天子脚下作威作福,我当你是天王老子呢,也不过尔尔啊。你不用自报家门了,我帮你说完。贤妃娘娘是你的姐姐,你是二皇子的舅舅!‘外甥多像舅’,二皇子以后成你这般模样,就真是造孽了!”
“你是什么来头?”乌云飘上头顶,“一撮毛”声音沙哑,面色如上,意识到得罪了他惹不起的人。
若水气定神闲地斜睨他,抿嘴,眼中含着狡黠。“免费送你一句话——天子脚下、藏龙卧虎。”
〈○1萧远山:参看《荣威镖局》,因为经常出场,就不列出相关章节了。○2东瑞大街:第二十一章,崇瑞经常出钱铺路修桥,重修这条街时,他也出了银子,故用了他名字里的“瑞”字。[1][2]这些段落请与《荣威镖局》的尾声对照着看,重要人物即将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