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笑吟吟地拉着贤妃落座,招呼宫女再添一副碗筷,含笑望着贤妃欲言又止的模样,眸中有一丝光彩。
贤妃吞吞吐吐地说:“臣妾的哥哥被皇上的侍卫押进顺天府了,虽然他素日骄纵狂妄一些,但绝没有胆子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儿,想必是一场误会,皇上可否……”
“你的意思是朕的侍卫栽赃陷害你哥哥?既然你认定他是清白的,他进了顺天府大牢也不怕审查,你大可放心。”崇嘉风雨欲来之色出现在俊逸的脸庞上,阴寒的语气令人不寒而栗。
贤妃从脚底窜起一道凉意,直达到背脊,惊惶地摇晃插满珠簪的螓首,慌慌张张地站起身,咬了咬下唇,面带忧色以令人怜惜之姿企图夺回属于她的专注。“臣妾惶恐……皇上恕罪。”
以前皇上对她都是软语轻声,自从这个狐狸精进宫开始,皇上就对她不理不睬,后来番邦属国不断地送妖女来恭贺新皇登基,她的静雅宫比永巷冷宫好不到哪儿去。
若水摆下牙箸,似笑非笑地睨向还处于惊惧状态的贤妃,幽幽地说:“姐姐伺候皇上多年,对皇上的口味应该很了解吧,姐姐坐皇上身边,替皇上布菜赔罪如何?”
她唇上盈满逗趣的笑意,缓缓起身道:“皇上跟贤妃姐姐有事商谈,不如用膳后去静雅宫坐坐,顺便检查一下二皇子的功课。臣妾身体不适,回屋歇息了。”
她淡淡地一颔首,笑声清幽,缈如轻雾,一步一足都似生了莲花,袅袅纤纤、不食烟火。娘临终前,她殷勤伺候、茹素诵经,口味也变得极为清淡,实在看不惯陪皇上用膳时的这满满一桌珍馐佳肴。
贤妃惨白的花容和透出恨意的眼光真让她觉得可怜……唉——人家两口子有许多贴心话待叙,她这根“大蜡烛”还杵在这儿干什么,听人家谈情说爱,还是倒茶捶背伺候?她还是识相地告退吧。
贤妃一脸错愕地盯着若水,不觉黯然神伤,悲戚地一笑:这个狐狸精把皇上往我这边推,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她心里根本没有皇上,只是单纯地想把她不愿意要的恩宠施舍给我?
若水特有的体香渐渐淡去,崇嘉眼角瞬间闪过一道厉芒,放在大腿上的冷硬大掌悄悄握起。
后宫那些个和亲来的女人需要他一一应付,他能抽空来陪她用膳,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可是,她对他的态度呢?冷淡,除了冷淡之外,还是冷淡。这是中秋那天之后,他唯一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的态度,仿佛他突然变成了一只令人讨厌的臭虫,不能亲近她半步……
在野菊飘香的冷宫庭院中,戴白陶面具、穿白色宽袍的人漫步月下,静心吹箫,任月光洒落一身。从风中送来的旋律轻柔无忧,仿佛满月之光,安静祥和中掺杂些许魔魅般的勾动人心,闻之,教人不自觉地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摄魂曲毕,四个粉衣宫女从院墙上跃下,覆盖整张脸孔的银制面具闪着刺眼亮光。“属下参见摄魂使!”四人整齐划一地拱手行礼。白色鹦鹉飞落在摄魂使的肩头,怪腔怪调地说了句“免礼”。
“今夜我在皇宫一隅随便吹奏一回摄魂曲,就能引来你们四个人,咱们幽冥阁真是无孔不入,皇宫里也安插了眼线。主公为你们安排了什么任务啊,也许我能助你们一臂之力。”摄魂使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箫,面具后淡漠的眉梢微扬,清冷而低缓地说。
“禀告摄魂使,招魂使大人安排我们进宫做宫女,具体什么任务恕属下不能透露。”戴着哭脸面具的宫女上前一步答道。这回摄魂使的声音婉转动人,他又变身成了年轻女人?摄魂使的岁数少说也有四十了,时男时女、时老时少,难不成是狐狸精变身的?
摄魂使眼波凌厉地一转,轻声道:“我是幽冥阁唯一闲散之人,空顶着摄魂使的头衔,在江湖上没有名气,手下没有一兵一卒,你们当然不会听命于我,连这种小事都要瞒着我。”婉转的声音说着不客气的话,语调却酥软地教人消受不起。
戴着愁容面具的宫女惶恐地说:“幽冥阁的人用的是您配置的毒药,您鲜在江湖上走动,但大家都清楚您的使毒本事天下第一。属下不敢违抗您的命令,也不敢泄露机密、曝露身份、得罪招魂使大人,属下甚是为难。”
江湖中人提起神秘的幽冥阁,只会想起处理日常事务的招魂使。幽冥阁创立二十余年,阁主、夺魂使从未涉足幽冥阁,只有招魂使能联络到他们。招魂使的招魂歌、摄魂使的摄魂曲能催动方圆十里幽冥阁众人体内的真气,是召集人手的信号。
以白色鹦鹉、白玉箫为身份象征的摄魂使,一年半载回幽冥阁上交自制的毒药、解药的配方,领取大笔银两,招魂使都不知道他的性别、容貌、身份、年龄。他每次现身幽冥阁,总是一身白袍、面具遮脸,嗓音时男时女、时老时少,他从不与人交手,但轻功极好,像谪仙一般飘逸来去,幽冥阁的人更喜欢称他为摄魂仙人。
戴着微笑面具的宫女小心翼翼地说:“属下敢问摄魂使大人,今夜您进宫的目的是……”
“来野草丛生的冷宫永巷观赏菊花,很有意境吧。”摄魂使清冷的眼眸闪着鬼魅般的光彩,“最近京城里多了一些江湖人士,你们可知道他们出现在京城的目的?”
“招魂使大人很久没和我们联系了,对江湖是非都不大清楚。您不如去问招魂使大人,他也许能回答您的问题。”戴着大笑面具的宫女如实答道。
摄魂使声调微厉道:“若能随意回幽冥阁,我还犯得着问你们!我也该回去了,你们先退下吧。”我运用轻功去幽冥阁,一来一回至少要两天时间,我现在走不开啊。算了,也许这只是江湖恩怨之类的小事,我太疑神疑鬼了。
“属下先行告退!”四人逃似的离去,生怕被摄魂仙人套出话、影响招魂使下达的任务。
摄魂使藏在树后,瞧见那四个宫女鬼鬼祟祟地跳过景明宫的宫墙,双眸倏地一眯。招魂使这个老滑头,把人塞到皇帝身边,真有本事。
瞅准一队侍卫离去,他纵身一跃,轻轻落在景明宫的琉璃屋顶上,四下望去已找不到四个宫女藏身于何处,有些失落地低叹一声。难得的清朗月色,我还想看看她们长啥模样呢!
“鬼啊!”“有刺客!”“保护圣上!”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惊呼,摄魂使转过身,发现一堆人团团守护御辇。
崇嘉挑了帘子、探出头来张望,注视着屋宇上卓然而立的人儿,露出了讶异、玩味、却不带一丝惊恐的神情。“不许放箭,若没危险就放他走!”
白色鹦鹉受到惊吓,跳着脚、扑腾着翅膀,反复叨念着“逃啊”,摄魂使只得命令它先离去。他抓住飘落的白色羽毛,无奈地摇了摇头,脚下一蹬、飞入空中,轻飘空灵得宛若月光下跳舞的仙子,望着一干处于戒备状态的人,哂笑一声,张开双臂、御风而去。
“那人轻功极好,应该是武林中鲜有的高手,你知道他的了来历吗?”崇嘉在静寂的寝殿的躺椅上小睡,突然开口问道。和皇后吵了一架,气冲冲地回景明宫,却看到飞天的高手,若非众人在场碍事,定会跃上屋顶和他过招。
钟琪稍微整理衣冠,缓步上前,禀告道:“按下面的人描述的,宫中有凄怆的曲子飘荡,这人带白色面具、一身白袍、肩上停着白色鹦鹉,他应该是幽冥阁的摄魂使。幽冥阁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亦正亦邪的组织,只要出得起高价,不管是杀人、寻物、盗宝……之类的生意,一律都接,而且都能圆满达成。
“摄魂使的身份一直是谜,他轻功极好、神出鬼没、独来独往,幽冥阁成立至今二十多年,所用的毒药都由他研制出。两年前,览岳山庄的庄主岳清桐下肢瘫痪,据说是被摄魂使所害,江湖上只要有人中了幽冥阁的毒药、又出得起高昂的诊金,岳清桐就会想尽办法帮其解毒。除了岳清桐能解摄魂使的毒药,恶人谷的恶婆婆也有这本事,她不收诊金却会拿送上门的病人试毒。”
“原来他就是摄魂使,江湖上有趣的事儿挺多……”崇嘉勾唇一笑,“哪有穿得那么招摇的刺客,他可能是到皇宫闲逛罢了,你可以回去歇息了。”
钟琪不可思议地望着貌似成竹在胸的皇帝,“虽然宫中没有人员伤亡,但他可能在水源、食物中投毒,是否该命人连夜检查一遍?”
“如果你认为有必要,朕没有任何意见,就按你的想法做吧。”崇嘉轻淡一笑,蕴含一丝算计:摄魂使,你今夜既然招摇过市就决不会暗中投毒,我突然很想见见你的庐山真面目。傻钟琪,今夜你自请了这份多此一举的差事,有人会在角落里偷笑。
〈号外、号外,下一章会又有新人出场,不过,是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