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灿烂如星的双眸紧紧揪住他,若水眼看着如一座黑山般的“恩公”逼近,搓搓胳膊上突然冒起的疙瘩粒。
萧公子忍着笑,贪看着生气盎然的小脸,浑然不觉冷硬的唇角变柔和,一股无法言喻的雀跃在胸口满溢,猛然发现自己忘了呼吸,轻吸一口掺有丝丝幽香的空气,继续沉醉于略带一丝戒备的销魂眼眸中。
天呀!许久未见,他都快忘了他有多俊俏。美少年的肤色变得比以前略黑了一些,那双眼睛仍然那么明媚俏丽,清澄干净得仿佛汇集了满天的星辰,灿烂耀眼得宛如夏日里的阳光,被他盯着看简直是一种莫大的荣幸,幸福得神魂飞上了天。
就这样,心念驱动着脚下的步伐,他绕过半人高的屏风,走入美少年落坐的雅座。
“萧公子,您和这位小爷认识?”瞅着两人视线在空中纠缠——完全把周遭的人忽略不计了,何掌柜十分尽责地出声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
若水轻哼一声,表示对何掌柜的不满,刚才还是“小伙子”,现在就改口称她为“小爷”了。
冷然的面具再也挂不住,萧公子为她孩子气的举动莞尔一笑。“小兄弟请我喝过茶。”简洁有力的话语从他线条优美的唇瓣里吐出。
头略偏过去,他犀利的目光扫向何掌柜,吩咐道:“今天我请他一壶蜜酒,就不算破坏店规了。”
“是、是,小的立刻叫人送来!”接受了两道森冷的目光,何掌柜上排的牙齿和下排的牙齿感情好得频频接触,极为困难地把话给说清楚,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少爷们邀请的客人非富则贵,通常都上三楼雅间赴约,这个小祖宗却在二楼“耍赖”要酒喝,真是“稀客”。谢天谢地,大少爷笑了却没责怪他怠慢客人,平时多去寺庙拜拜还是很管用的。
好了,事情“解决”了,遇上这种任性的客人算他倒楣,回家去多烧两炷香,祈求上天别再让他碰上这种人了,不幸碰上了也别让大少爷撞见,或许他还能多活几年,多过两天好日子。
萧公子锁住她的目光转向掌柜后,若水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奇怪的是,那日严厉冷峻的瞳眸,今日却如瀚海一般深邃,似云絮般柔和,令她感到十分安心。
优雅地站起身拱手行礼,她露出一贯应承式的淡柔微笑,“多谢‘恩公’,‘恩公’是福满楼的主人?”掌柜见他像老鼠见到猫一样,还把他的话当圣旨,她很难不做出这样的猜测。
“我与福满楼的主人是老相识。”低沉的笑溢出,胸膛震动起伏,柔和了整张脸的冷峻。一出娘胎就认识了,那人是他爹。爹想历练他们兄弟几年,再挑选出继承人,因此荣家的财产还不属于他。他很少撒谎,因为他擅长避重就轻地答话。
“喔——在下沾了‘恩公’的光,嘿嘿。”若水骨碌碌的灵瞳睨着他,被俊雅阳刚的笑脸感染,唇角自然地扬起笑,对他的印象转好了。“恩公”也是人,是人都会笑啊,上回在茶馆他冷冰冰的,可能是遇上不顺心的事了。他笑起来真好看,感觉年轻多了。
他见桌上只有一副碗筷,环顾四周并没有习武之人,情不自禁地放柔了声调,好心提醒道:“小兄弟又和那个姑娘、四个护卫走散了?你独饮一壶蜜酒可能会醉倒。”
小兄弟衣着讲究、气度不凡,绝对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从步态上看起码会最基本的轻功,内力略显低弱,大概只会一些花哨的功夫。那四个护卫的功夫只是三流,不见得比小兄弟高出多少,但应付宵小之辈绰绰有余。
“多谢‘恩公’提点,在下来这儿是为了庆贺重获自由,得来不易的蜜酒自然要带回家慢慢品酌,在这儿只饮一杯。”若水懒懒耸肩,浅笑嫣然,看似稚嫩的笑靥流露无邪与莫测,迷眩而教人难以捉摸。
重获自由——记得某人每次玩弄女子感情后都会说这四个字,他亲耳听见小兄弟用花言巧语哄骗那个痴心女子,莫非也是人渣败类?
萧公子犀锐的鹰眼迎向那双闪耀灵性的黑眸,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不但不厌恶这双眼的主人,相反还有点……欣赏——或许不是一点……
欣赏?难得有陌生人能让他看得顺眼,更别提欣赏了,是这个小兄弟太特别,还是他转性了?
身后有两道冷飕飕、凉兮兮的“目箭”正笔直地朝他射来,能感觉到皇帝的气息逼近,应该就是皇帝的目光吧!萧公子飞扬的剑眉往中间推挤,蹙成两座高峰,眼神迅速变得阴沉冷幽。
“萧公子急匆匆地告辞,原来是在二楼与人有约。”崇嘉从楼梯下来,心里极不是滋味地看着若水和萧公子“深情对望”,眸光透出阴郁,在袖中紧握的双拳抑制上前抢夺的冲动,黑色煞气窜上印堂。
一天没见到她,她的皮肤怎么变黑了?就像皎洁的明月被乌云遮住光彩,黯然失色。她怎么又扮成男人“勾三搭四”?该死,他又在情不自禁地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了。现在,她只是他的“侄女”,她要勾搭谁,他管不着!
为何老天又让他见到她?理智告诉他“纵使相逢应不识”,他必须抹去对她所有感情,可是见着她和其他男人深情对视,他的心在抽痛、在滴血。
“重获自由”,他想冲上前质问她的无情、冷清,却发现他好笑得没有资格开口。此刻,他心的碎片变成了砂石,随着他们成为一对“陌路人”,渐渐灰化,随风飘扬。
“您误会了,这位小兄弟遇到一个小纠纷,现在都处理好了,在下正好恭送您下楼。”由齿缝磨出的话显得很客气,萧公子对他颇为欣赏的小兄弟冷漠地颔首告别,冲着楼梯对崇嘉比了个“请”的手势。
难得他和小兄弟有缘再见,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打断了,真想把皇帝踢下楼梯。算了,家里的事还等着他,回去晚了娘亲会很担心,他就会被爹教训。
“你——”若水寒毛纷纷竖立,对崇嘉尴尬地呵呵干笑了一下,擦擦冷汗,坐下来埋头用膳,不敢多看他一眼。她哀叹自己运气太差,回家换了男装、在脸上摸了黑粉就骑马出来庆祝,偏偏撞见心情很糟糕的皇上,他的火气是一点就着,她还是乖乖装“路人甲”。
“恩公”说变脸就变脸呀,皇上欠他钱了吗,至于摆出那种表情吗?他像是皇上都不敢得罪的大人物,和他见面不带一个大内高手,真想不出来会是什么来头,等爹回来再打听吧。
崇嘉不发一语,神情冰冷得教人心里发颤,与萧公子擦身而过之际,冷冽的眸光如利箭般地射向若水,宛若幽灵般飘下楼。她要玩火千万别找错对象,萧公子是荣家的人,没他这么好说话。
离去前最后一瞥,萧公子不由惊叹,同一张芙蓉笑靥却能在眨眼间进行神情转换,“胡搅蛮缠”时显出任性稚嫩,吃惊怔愣时显出镇定从容,平和自在时显出机警神秘,因为察觉出皇帝的“天威”,就显露出憨傻慌张的一面了?有趣!
凄风苦雨中,一条噩耗如惊雷般划破京城的天空——德妃省亲还家,半夜独自散步,在荷花池畔失足落水,打捞上岸时已身亡。
皇帝以极大的自制力,沉稳应对“丧妃之痛”,丝毫没有影响到朝政公事,把丧葬事宜交由心腹太监小金子、近身侍卫钟琪负责。
大臣、百姓都嗟叹德妃“红颜薄命”,太后、皇后、程伯涛对若水不帮着救程如风耿耿于怀,把她的“死”归结于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后宫诸位娘娘假意洒几滴泪珠儿,背地里乐得就差放鞭炮庆祝了。
随同德妃省亲的平澜宫太监、宫女失去了一个金饭碗,对着一具泡得白胖的女性尸体,哭天抹泪一通后被召回皇宫,很快就被分散去其他宫苑当差。
〈本章很关键,因为福满楼的会面标志着崇嘉正式把男主的接力棒交给了这位“神秘”的萧公子。崇嘉的故事在此打住,以后还会写到他。婷婷的几个好姐妹都说不喜欢这个皇帝,理由是——既然遇到了咱们若水妹妹,怎么还去染指后宫粉黛?她们强烈建议婷婷“应该塑造出像很多架空言情小说里写的痴情种子型的皇帝”,“结局是‘绮丽后宫形同虚设’才对嘛”。〉
〈婷婷觉得帝王有帝王的无奈,历史上又有几个皇帝能做到遣散后宫、专宠一人?后宫与内政外交紧密联系,哪个妃子不希望自己是皇帝丈夫心中的唯一,从而荣耀家门或者稳定邦交。皇帝对一个女人专情,就是对其他妃嫔的薄情,她们失去了丈夫、失去了一切,该如何生存下去?〉
〈《荣威镖局》的男主专情,因为他是富可敌国的商人,不需要看别人脸色,权势之大足以操控政局,父母早亡,没有人能逼他娶别的女人。婷婷把女主“指”给萧公子,也是看中他绝对可以做到“一夫一妻”的先天优势。简而言之,权力是崇嘉的负累,却是萧公子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