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有倾盆之势,井里的泥土在雨水冲刷之下胶稠起来,苏落围着晕厥的楚乾辰不断奔跑,四只毛茸的爪子沾满了厚厚的黄泥,甩都甩不掉。
“吼吼……吼吼……”落汤猫急得冷汗都出来了,他却依旧没有苏醒的征兆。
水从高山冲刷而下,向低洼汇集,不断灌进井里。水漫到楚乾辰的腰上,苏落趴在他胸前,用锋利的爪子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就怕一个不小心摔下去淹死了。
苏落对水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冰冷的水从口鼻耳不断冲进身体,窒息的难受,灌铅般的四肢完全使不上劲。若不是被浪花拍打上岸,被碰巧路过的哈奇救回家,她指不定就死了。
死亡的阴影再次袭来,苏落吓得爪子发颤,张开喉咙不断朝楚乾辰吼叫。可任凭她喊破喉咙,他仍是没及时转醒。水漫到他的胸膛,冻得唇齿交战的苏落战战兢兢的爬到他肩膀。水不断从土里渗出,山涧流淌而下,按此神速推算,水很快将会漫过他的鼻间。介时他就是没被饿死渴死,便是溺水而死。
雷电不断交织,鬼魅的树林在暴风雨中疯狂摇曳,白色的闪电再次划过,“轰”地击到参天的百年老树上,松树应声而倒,冒出浓浓青烟,瞬间被雨水冲刷的一干二净。
刺红的血顺着水流淌,溶入浑浊的泥水中。苏落仰起头,急剧的雨水将她尖锐牙齿上的血洗刷掉,“吼吼……”迎着雷电一声吼叫,她一个深呼吸,低头潜进水里咬在他的肩膀,不断撕扯……
楚乾辰痛醒时,高挺的玉鼻被呛了好几口水,咳得肺部抽搐难受。远去的意识慢慢拉了回来,水已经漫浸在鼻腔,若是再迟些,他估计永远也醒不来了。
“吼吼……”苏落的脑袋从水里冒了出来,爪子搭在他头发上,拼命的呼吸着。
待楚乾辰意识到惊险的处境,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小东西,是你救了我?”肩膀传来麻麻的钝痛,似针扎般难痛。
见他苏醒过来,苏落低低吼着,拿脑袋去蹭他的脸。楚乾辰将她握在手间,扶着泥壁费力站了起来,大腿的伤在雨水浸泡下剧烈的抽搐。他紧咬苍白的唇,伸手从水里摸了根竹竿插在泥壁上,借着力道勉强站了起来。
冻得瑟瑟发抖的苏落缩在他怀中,没一会便觉得温暖了很多,结实的胸膛似个暖炉,源源不断的热气隔着湿漉漉的衣物透了过来。
冰冷的肺腑渐暖,苏落终是从命悬一线的洪水中暂时缓过神来。关键时候捡回一条命,她再一次大难不死!呼……
较之苏落单纯的乐观,楚乾辰却是眉头紧蹙。暴雨若继续泛滥,他迟早会困死井中。这样的天气,侍卫只怕很难寻找到他,腿伤受到感染,身体已烧得高温炽人。他取了把冷水擦着锐痛的额头,试图让意识再清楚一点。
苏落察觉到他的异常,从他怀里探出小脑袋,眼眸不安的打量着他。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楚乾辰靠在泥壁上喘气,手指摸在她头上,“在想什么?”
苏落耸了耸耳朵,喉咙里发出咕噜声。
“饿了?”
苏落摇头。
“想那只黑猫了?”
苏落点头,又摇头。哈奇是在冒雨找她,还是舒服的睡在哪只母猫的洞穴里?
楚乾辰已没有精力去猜想她脑子里的想法,他弯腰摸到两根竹竿,踮起脚尖使劲将在头顶上方的泥壁,然后将藤条扎成团横放在竹竿上面。他将苏落放在藤条上,说话有些费尽,“若是我没办法救你,记得自己要想办法逃命。”
苏落不解的探出脑袋,忐忑不安的望着藤条下方的身影,再抬头望向遥远的井口。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水,已漫至楚乾辰的胸膛处,苏落担忧的啸着,时不时抬头望天,只盼雨能快点停下来。
东方鱼吐白,雨势渐小,井里的水却已漫过楚乾辰的脖子,苏落趴在藤条上,透过缝隙时不时朝他啸两声,可他却似安静地睡着了般,始终没跟她说过句话。哪怕是自言自语也好。
晌午时分,雨终于停了。可一夜的暴雨让林间草木泥土开始“呕水”,泥壁渗出丝丝雨水,似甘泉源源不断。苏落越来越忙乱,她不顾受伤的喉咙朝天长啸,希望能引来救兵。
可只有巴掌大的她,再如何努力,终是病猫之躯,发出的啸叫比刚出生的婴儿啼哭声还要虚弱三分。她伸出爪子扒了些泥土,小心翼翼的砸在他头上,企图能再一次换醒她。
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抠的泥巴只比豆粒稍大些,根本微不足道。
屁股的伤散发出腥臭味,苏落盘着身体想用嘴巴舔掉被雨水浸泡而溃烂伤口上的脓,可惜无论如何努力,嘴巴始终碰不到受伤的屁股,反而险些掉进井里。
熬到夕阳西落时,水漫过楚乾辰的下颌,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苏落放弃了最后的挣扎。一连串生死考验,彻底击垮她孱弱的身体,身体越来越烫,喉咙火烧般痛楚。四肢摊在藤条上,连刺穿过皮毛扎进肉里,亦不似从前痛楚。
“王爷……王爷……”
“王爷……王爷……”
最后一丝意识溃散之际,遥远的声音似天际传来,飘忽不定。可恰是这种熟悉的语言,如醍醐灌顶般,将苏落溃散的意识慢慢拉了回来。她已无力睁开眼睛,只是集了胸腔最后一口力气,仰天长啸……
脚步声越来越近,惊喜而洪亮的声音自井上方传来,刺破了苏落的耳膜,“快来人啊,王爷在这,找到王爷了。”
脑袋缓缓滑落,无力搭在藤条锋利的刺上,苏落失去了最后一丝意识。
昼夜不停寻找楚乾辰的侍卫当即发出求救烟号弹。没带绳子的他们挥刀砍下藤条拧成绳拴在树上,顺着井壁滑下。当刘侍卫的目光停留在苏落身上时,愕然的他只是稍作犹豫便将她捉了过来塞在裤腰带上,将晕厥过去的楚乾辰自水里拉了出来,向井上同伴打招呼。
张侍卫吃力的将两人扯出陷阱,只是他的眼光落在同伴裤腰带上的猫时,疑惑不解道:“一只死猫带上来干什么,晦气!”
“它还没死。”刘侍卫将她从裤腰带上解了下来,朝井里指了指楚乾辰特意为苏落搭的紧急落脚点,“它当时就在那里。咱跟在王爷身边有好些年了,我猜肯定是王爷起了善心,才救这只猫的。万一王爷醒来,发现咱扔了这只猫,不高兴了怎么办?”
张侍卫觉得言之有理,王爷向来仁心,连路边的乞丐,他都会好心去救助。一只猫而已,带回去也没什么,省得惹王爷不高兴了。
两个侍卫,一个背着重伤晕迷的王爷,另一个怀抱着弱小的猫,快速奔走在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