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近黄昏,围在苗寨外面的人也越来越多,大家都好奇的看着东芭,看着这个本来已经死去几个月的女人。
而随着人群的增加,邓云祈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终于,他忍不住翻身下马,走到多吉王爷面前:“刚才军士们也告诉你了,东芭现在还有重伤在身,有什么事不能回了苗寨进到屋里再说?非要站在这里,难道想熬死她吗?”
作为一个平头百姓,邓云祈敢这么跟王爷说话,确实有点过了,而他确实说了,而且口气很冲,神情很理所当然。
军士们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因为在这苗疆的地盘上,他如此不敬王爷,就算被王爷下令擒拿,他们也没有能力保住他。而出人意料的事,多吉王爷并未生气,他在看了一眼东芭之后,点点头:“回寨。”
金阳郡主有些诧异的望了邓云祈两眼——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对他阿爹如此无礼的汉人,不知道他是不懂礼节呢?还是太过骄纵目中无人。
听到王爷下令回寨,赵甲心里泛起了嘀咕:按理说,东芭姑娘是郡主的奴隶,那地位一定卑微至极,可是看这王爷对待姑娘的态度,倒有几分自家人的味道,这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
苗寨的王府不像京城那样,每个王爷都有自己的府邸,多吉王爷所住的只是一个稍大点的棚屋,客厅里满满地挤进了二十几个人之后,其他人便再无立足之地,于是众人都积聚在屋外,就连树上也爬满了孩子。
对东芭,苗人们对她最大的印象就是冷漠,这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子并不像她妹妹东芝一样成天围在金珠郡主的屁股后面,她时常是一个人做活计,也时常消失,有时候消失十数天,有时会消失两三个月,每当她再次出现的时候,面上的冷傲之气更甚,谁也问不出她消失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去了哪里。
多吉王爷刚刚落座,便有仆人奉上茶水,而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乌真此刻脚步轻移,想要找机会溜出门,然而邓云祈则看穿了他的意图,率先一步当在了他的面前:“这个时候你想去哪?躲躲藏藏的做什么?难道是怕我们知道你做的丑事?”
听了他的话,东芭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她不明白他是怎么看出来乌真与这件事有关的。
而此刻依然蒙在鼓里的王爷则一脸的不高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的奴隶怎么会躲躲藏藏?”
乌真吓得双腿发颤,不等他回答,金央郡主便抢先开口:“那是因为金珠对东芭做的那些事,有很多都是由这个乌真动手的,看来,这次东芭受伤的事也应该与他有关吧?”
“郡主明察,王爷明察……”乌真声音发抖,“小人可不敢对东芭姑娘做任何不恭敬的事,正如王爷所说,金珠郡主一直待东芭姑娘情同手足,怎么会指使小人伤害她呢?”
王爷挥挥手,连看都没有看乌真一眼,除去东芭姐妹,他一向对奴隶们并没有多少兴趣,因为他知道,在这里,奴隶是永远不敢违逆主人意思的,而他从未将东芭姐妹视作奴隶,甚至多次让金珠好好照顾她们,他的态度,整个苗寨的人也都心知肚明,乌真怎么可能伤害东芭?
他根本不相信金央的话,反而面露不满地看着她:“为什么要这么说你妹妹?金珠一直待东芭像亲妹妹一样,在她们幼年时,东芭和东芝被箭射伤,你也看出来金珠有多着急,她派了多少家丁去城里寻找大夫、寻药,最后还亲自守在伙房里给东芭熬药。”
“箭伤?”金央冷笑,“我就是第一次见到金珠拿东芭姐妹当箭靶的时候,才发现她是怎样的心口不一,又是怎样手段毒辣!”
多吉王爷的脸色大变:“箭靶?!怎么可能?不可能!金珠绝对不会这么做的!你忘了东芭几年前误闯蛇窟的时候,金珠几次要冲进去救她吗?若不是东芭命大自己跑出来,可能现在金珠已经和她一起葬身在万蛇之中了。”
“当年,是金珠郡主把我推进蛇窟的。”东芭冷傲的面颊上浮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淡淡的回道。
她的话让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苗寨的人自不必说,他们从小就被告诫要远离山脚的万蛇窟,那里常被苗人们用来惩治重罪之人,据说,从来无人生还过,有些年纪的人还能当年东芭爬出蛇窟的时候,浑身血迹斑斑惨不忍睹。
军士们看着东芭的眼神又多了很多敬畏,他们根本无法想象东芭姑娘当年究竟经历了什么,而邓云祈早已面色发白——苗族蛇窟?!学医的时候,他曾听师傅说起过,传说苗疆万灵山下有一方深不见底的蛇窟,里面有万年难寻的迷药,师傅曾想潜入进蛇窟寻找,但从未成功过,每次回忆起这段往事,师傅都会打一个寒战,连他都说恐怖的地方想来必是十分可怖了,而东芭……可恨的金珠!
听了东芭的回答,多吉王爷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眸,他倏然站起:“不可能的!你跌落悬崖那次呢?那次金珠几乎哭得昏了过去,难道是她将你推下去的?”
“那到没有。”东芭微笑着摇头。
“我就知道!”王爷长舒一口气,“我就知道金珠不可能像你们说的那样……”
“是她砍断桥锁让我掉下去的。”东芭打断了王爷的话。
“柴房起火的那次呢?”王爷再问。
“那火是郡主放的。”东芭再答。
王爷站不住了,他的身体摇摇欲坠,他的女儿啊,他心中认定的最为乖巧和懂事的女儿啊,怎么会是这样的蛇蝎心肠?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还有你因为捉迷藏在密林迷失的那次呢?也是……也是金珠做的?”他的声音发颤,“你……你们都是骗我的对不对?金珠……金珠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我交代过她,让她好好待……你和东芝,让她不……不要把你们看成奴隶,她……她都答应了,她很……很乖呵。”
这次,东芭没有回答,只是把目光转向乌真。
王爷看到了她的眼神,他没有再放过那个瑟缩的奴隶,大步走到乌真的身边,抓起他的衣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爷,不关小人的事啊……”乌真双腿发软,若不是被王爷抓住,他马上就要跪下了。
“说!不说实情的话我便要将你满门塞进那蛇窟中去!”王爷的面孔涨的通红,“我要你说实话!实话!”
“密林那次……是金珠郡主命我给东芭姑娘灌下迷药,然后将她放在马背上,带到密林边……再……再用匕首刺入马背,使马受惊……”
“咚”的一声,王爷跌坐在地。